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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文的起源是什麼?為什麼甲骨文能夠在中國古代成為國之瑰寶

甲骨文的起源是什麼?為什麼甲骨文能夠在中國古代成為國之瑰寶

那裡藏著天下之初。

大清國子監祭酒王懿榮,匆匆走出藥鋪,他懷中揣著中藥龍骨,龍骨上留著複雜劃痕。

這位末代大儒斷定,那些劃痕是遠古的文字,指向失落的王朝,冥冥中,繫著華夏氣運。

那是1899年深秋,20世紀只隔一場風雪,然而大清已如風中殘燭。

半年後,八國聯軍攻破北京,王懿榮跳井殉國,他蒐集的1500餘塊甲骨,輾轉流至金石學家羅振玉手中。

燭臺邊,羅振玉端詳甲骨背後焦痕,推斷這是殷商占卜所用,激動稱“三千年而一洩其密”。

甲骨因此名聲大噪,漲至每字“白銀二兩五錢”,中藥鋪早被搶空,最後由古董商人壟斷。

羅振玉反覆打聽甲骨來源,最後有範姓古董商人酒後失言,洩露一個地點:河南安陽城西北五里外,洹河邊有村名小屯。

此後王朝迭代,軍旗變幻,直至1915年,49歲的羅振玉終於動身,抵達安陽。

安陽郊外,洹河大水滔滔,兩岸草野茫茫,行至小屯,荒草折腰,現出一片被反覆翻動的泥地。

羅振玉透過史書判定,此地就是商朝都城遺址殷墟,只是甲骨已被周邊農民挖盡。

1928年,民國派出第一支官方考古隊,前往殷墟,考古隊報告:殷墟破壞嚴重,但地下尚有大量遺物,每遲一日發掘都有巨大損失。

當年秋天,殷墟挖掘正式開啟,不久後,哈佛歸來的博士李濟主持挖掘。

此時,時局動盪,報紙鼓吹全盤西化,稱中華文明也是由西方傳來,李濟等人立志用殷墟以證天下。

新聞釋出會上,有記者問李濟,考古和盜墓有何不同?

李濟平靜地說,“在考古者看來,地下的骨頭瓦礫和黃金珠寶並無區別”。

他說,史記太單薄,他們要透過發掘,還原一個有血有肉的王朝。

考古隊住進鄰村一處老宅,那是袁世凱退隱時所修,庭院深深,樹影遮天。門外,軍閥馮玉祥派兵保護。

梟雄的殘夢,軍閥的野望,亂世的無常與倔強,複雜心緒中,考古人艱難地向三千年前眺望。

1935年,殷墟發掘已進行至第12次。當年,25歲的夏鼐來到殷墟,成為李濟的弟子。

此時,周邊環境已急劇惡化,夏鼐追憶,有盜墓賊發來匿名信“染指墓葬,必取性命”。

除了盜賊窺伺,村民也參與倒賣,甚至縣政府都自稱“中央夜晚發掘團”,下場盜挖,還曾和守衛軍交火。

而在更遠的北方,日寇正肆虐山河,為此,蔡元培手書“風雨如晦,雞鳴不已”,勉勵亂世中的考古隊。

混亂間,考古隊沉默發掘。發掘之初,李濟便約法三章:考古人不收藏古物、考古人不鑑定古物、考古人不買賣古物。這也成為日後考古界的天條。

1936年,第十三次挖掘,考古隊意外發現編號YH127灰坑。90分鐘內,從表層便挖出3760塊龜甲。

考古隊驚喜交加,推測這裡是王朝檔案室,不敢再挖,決定將該區域整體運走。

四晝夜後,三噸重的土塊被挖出,裝入大木箱,捆上鐵條,箱底下墊木棍當輪,70餘壯漢,拉了兩天,方拉至安陽火車站。

途中,觀望已久的土匪,認定木箱內是重寶,鳴槍搶奪,被護衛士兵擊退。

當年6月24日,木箱被抬上站臺。考古記錄顯示,那日洹河向天噴出水氣,水氣化雲,暴雨突降,呼嘯站臺。

傳說,蒼頡造字,天雨粟,鬼夜哭。兵荒馬亂國將不國之際,一個王朝完成了艱難地回眸。

最終,那個土塊清理出17000餘片有字甲骨,失落3300年的殷商,一點點重現人間。

那裡有商人的都市,有華美的青銅,有悲喜與驕傲,有迷惘與天問,如是種種,影影憧憧,最終沉入文明的祖脈。

1937年,第15次發掘結束,七七事變爆發,華北淪陷。考古隊帶著1132箱文物南遷長沙。

國難當頭,考古隊年輕人決定投筆從戎,李濟在長沙清溪閣為他們踐行。

清溪閣外,湘江北去,兩桌人連幹十一杯酒,敬師長,敬山河,此後南渡北歸,滄海相隔,許多人終生未能相見。

建國初,人才急缺,北大連辦四期培訓班,迅速培養出300多考古人員。

培訓班中,最大學員42歲,最小的只有18歲,快速學習4個月後,便被帶至荒野,許多人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洛陽鏟。

夏鼐是他們導師,那些殷墟中積攢的經驗,艱難傳承,而他的第一課總是“考古不是挖寶”。

1955年,時任北京副市長的吳晗和郭沫若等人,推動發掘明長陵,理由是共和國已成立6年,還有了考古專業大學生,人力物力不成問題。

夏鼐大驚,第一個站出來反對,勸阻一下午,但吳晗不願收回成命。

事態不可逆後,夏鼐等人退而求其次,勸說先挖規模較小的定陵,積累經驗。

1955年年底,吳晗成立挖掘委員會,郭沫若、茅盾等名流雲集,北京還專門修了一條通往定陵的柏油馬路。

20多歲的北大畢業生趙其昌,被任命為發掘隊隊長,他幾次前往定陵所在的山區,荒陵野冢,大雪漫山,毫無線索。

直至次年夏天,發掘隊才在定陵附近城牆上發現圓洞,村民稱這是過去土匪綁票囚禁處。

發掘以此為起點,挖掘3個月後一無所獲,直至當年9月,挖出石碑,上刻“此石至金剛牆前皮十六丈,深三丈五尺”。

眾人歡呼,機器轟隆,然而大雨突至,黑雲蔽日,現場白夜如晝。

1957年5月17日,發掘隊挖出皇陵外牆金剛牆。兩天後,全隊帶齊裝備,下至深溝,吊上汽燈。隊長從金剛牆上撬出第一塊巨大牆磚。

潮溼腐爛的氣息彌散,傳說中的毒氣、飛箭並未出現,然而,無形的悲劇即將發生。

金剛牆後,地宮漆黑安靜,發掘隊連開7道石門,最後在玄宮後殿,發現三個硃紅棺槨。

棺槨中分別是萬曆皇帝、孝靖皇后和孝端皇后,新華社報道稱:

屍體腐爛,骨架完好,頭髮軟而有光,周圍塞滿無數金銀玉器和成百匹羅紗織錦,錦緞時經300年還金光閃閃,對了解和研究久失傳的明代絲織技巧,具有極其重要意義……

然而在報道之外,黃金龍袍快速發黑,大量字畫化作飛煙,陪葬的木偶遇熱膨脹,發掘隊用土法裹上白蠟,結果導致扭曲變形。

那些寶貴的織錦,發現時光鮮亮麗,幾天後爛如樹皮,帶回北京後,有人提議,刷上防腐劑,像裝裱字畫一樣儲存。

文學家沈從文,前來研究古代服飾,發現織錦被裝裱反了,工作人員強行解釋,“看背面更方便研究”。

出門後,沈從文對同事說,“囊括了中華紡織精華的明代織錦,如此輕率對待,不是出於無知,就是有意欺騙!”

定陵發掘亂象頻出後,夏鼐上書,最終中央決定,不再發掘明皇陵。

此後,郭沫若再次提議,挖掘陝西乾陵,“想親眼看看《蘭亭集序》”,總理迴應:十年之內不開帝王陵。

定陵發掘完成一年後,萬曆皇帝的棺槨被地方認為無用,丟棄山溝。

一週後,夏鼐聽聞此事,急忙派人去找,然而山溝中已空無一物。

此後十年,世事動盪,萬曆地宮被潑漆砸爛,經書拿去點火,絲綢用綁籬笆,帝王屍骨也被付之一炬。

1979年,風波初定,秦始皇兵馬俑發掘開啟,夏鼐到現場後,勃然大怒:

兵馬俑的考古怎麼像挖土豆一樣胡刨亂挖?而修復卻又用篩子篩、刷子刷、清水衝……這完全違背了考古學的方法和意義!

一切努力重回科學,荒唐遠去,那些人重回寂寞的荒野與書案。

年輕時,夏鼐因學貫中西,精通外文,出訪多國後,被英國、德意志、瑞典、美國等7個國家選為院士。同事笑稱他七國院士,如春秋時佩六國相印的蘇秦。

晚年,少有人知他,考古專業新生入學,還詢問夏鼐是人名還是文物名。

1985年,夏鼐在家審閱譯稿時,突發腦溢血病逝。

他家中無一件文物,書案上文稿墨跡未乾。

夏鼐去世一年後,電影《東陵大盜》上映,日後被封為“國產盜墓片鼻祖”。

當時,斯皮爾伯格的《奪寶奇兵2》橫掃影壇,西影廠模仿拍攝,一口氣推出5部,單集複製賣出350個,超過同期的《紅高粱》。

《東陵大盜》系列催生了後面的《夜盜珍妃墓》,而電影走紅背後,是愈演愈烈的文物熱潮。

1991年,北京潘家園舉辦了內地第一場古玩拍賣會。此後,大量海外買主進京淘寶:

“買古玩如同買白菜,名家字畫一買好幾張,拓片一大摞,一次買的瓷器玉器能鋪滿整個櫃檯”。

文物熱浪催生盜墓狂潮,山東、安徽、河南、山西的村莊內,有的整村都以盜墓為生,當地民謠:要想富,挖古墓,一夜能成萬元戶。

1993年,考古人員進入甘肅的秦國大墓,僅墓邊一角,盜洞就有22個,遠觀如螞蟻巢穴。

十年後,考古人員發掘陝西周公廟遺址,棺槨邊躺著2002年出產的娃哈哈礦泉水瓶。

2006年起,《鬼吹燈》和《盜墓筆記》風行天下,入墓開棺成為神秘刺激的冒險,古墓等同於寶藏。

2009年,8人模仿《鬼吹燈》中的描述,盜掘了明代太監景聰之墓。天下霸唱受訪喊冤:

我從來沒有參加過考古活動,連十三陵都沒去過,小說是我根據道聽途說的故事,添油加醋虛構出來的,80%的內容都是瞎編的。

當年,全國盜墓案件451起,而此前累計被盜古墓已達20餘萬座。

國家文物局原副局長張柏稱:王侯級墓葬被盜率達90%以上,有10萬盜墓者遊走於全國各地。

考古人和盜墓賊開始了漫長的荒野博弈,考古單位一度不願公開報道發現,怕招來盜墓賊。有考古人稱,他們入山時常年被跟蹤,甩去盯梢是必備技巧。

2010年,陝西追回一件流失國寶。一尊26噸重的唐代石槨,竟被盜墓賊拆成31塊後,走私賣至美國。

釋出會上,一名電視記者反覆追問考古專家師小群,石槨值多少錢?

師小群被惹生氣:什麼價格?文物是歷史的見證物,沒有價格。無價之寶,換句話說,就是分文不值。

考古人能站在聚光燈前的機會不多。喧囂散去後,他們清理歷史的土層,收拾盜墓後的殘局,陪伴者只有寂靜的時間。

殷墟考古隊隊長唐際根說,他喜歡夜半時分在小屯邊散步,洹水澎湃,暮色四合,那些商朝的車馬亭臺,會恍然重現。

去年夏天,湖南女孩鍾芳蓉,獲湖南高考文科第四名,50多位老師連夜進村報喜,然而因女孩選了冷門的考古專業,遭網友質疑。

多家考古單位和博物館聲援,最後給她寄出累計50斤重禮物,鍾芳蓉也被稱為考古界團寵。

小姑娘感謝,迴應稱:學考古,是希望找到心靈的歸處。

她的師長,北大教授李零曾撰文稱:

考古不僅是發現一個失去的世界,也是一次偉大的精神迴歸。讓我們找到一條回家的路。

今年3月,三星堆發掘開啟,殘破的金面,斷碎的銅樹,精美的器皿,指向殷墟,也指向迷霧中的時空。

那些消失的蜀人,那些焚燒的烈火,那些神廟,巨樹,歡呼與殺戮,從洪荒遠處浮現。

考古人沉默刷著時間的塵埃,一筆筆寫下文明。

證明他們曾經來過,記住我們曾經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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