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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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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雲看展的生活繼續走起~今天我們要和大家分享的，是一個十分美麗而有個性的公主的故事。

故事先從一隻小瓶子說起吧。

在“覺醒：文藝復興至二十世紀的宮廷珍寶”展廳裡，人們或許還未從十頂冠冕的目眩神迷中回過神來，便會經過它所在的區域。

它被單獨陳列在一個展櫃中，因為那獨一無二的氣質。

假如不細細領會它的導覽，很多人會錯過它。它的主人，是拿破崙的侄女——瑪蒂爾德·波拿巴（ Mathilde Bonaparte ）。研究法蘭西第二帝國時代的歷史作家奧拉斯·德維耶爾—卡斯特爾（ Horace de Viel-Castel ）曾經冷峻地評價道：“在這個家族裡，只有一個男人——總統（未來的拿破崙三世），一個女人——瑪蒂爾德公主，剩下的就不足為道了”。

其實，波拿巴家族是頗出了些光芒四射的女士的。瑪蒂爾德的姑媽們——也就是拿破崙的姐妹，不管是號稱“卡諾瓦的維納斯”的波利娜，還是那不勒斯的王后卡洛琳，都是美豔動人，光芒四射，而另一位執掌托斯卡納的埃利薩女大公，則是法國第一位女性高官，是那個時代難得的事業女強人的榜樣。

當時歐洲的王室家族，不管是奧地利的哈布斯堡、俄國的羅曼諾夫，還是英國的溫莎宮廷，公主們的人生軌跡幾乎是既定的：年少時便開始學習多國語言、禮儀、舞蹈，為了有一天跨國聯姻，滿足政治上的需要。和她們相比，瑪蒂爾德公主的個性是如此鮮明，鮮明到我們今天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喜怒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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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蒂爾德長什麼樣？

在已經有攝影技術的時代，我們看到了晚年的她。而在油畫裡，我們看到了年輕時候的她。更多對她的描述，留在了文字裡。來自聖伯夫、大仲馬、福樓拜、莫泊桑、小仲馬、龔古爾兄弟等等，這些人都是她的沙龍里的常客。

年輕時候的瑪蒂爾德

晚年的瑪蒂爾德公主

維克多·雨果說自己驚訝於她與她的伯父拿破崙一世是如此相像。她的波拿巴家族血統一覽無遺，在雨果眼裡，她有著“皇帝的嘴巴、下巴和臉頰”，“有時候，她的舉手投足常常讓人聯想到她光榮的伯父拿破崙的經典姿勢，尤其是她常常把手交叉放在身後的樣子。”

她通常是人群中的焦點。高貴美麗、驕傲又獨立，她直言不諱的話語常常逗人發笑，但有時也會傷害到他人。在她的字典裡沒有“卑躬屈膝”這個詞。

波拿巴家族的這位“粗獷”的公主從來都胸無城府。“她的性格十分簡單，很率直，沒有什麼會藏在心裡。一切關於欺騙、繞圈子、搪塞和詭計，一切關於耍花樣、背信棄義的行為都讓她本能地反感。”她的好友聖伯夫這樣說。

巴黎庫賽爾街24號一角

普魯斯特在觀察過她以後，也說了類似的話：“她身上所表現出的那種充滿自信的謙遜和直截了當的坦率，給她帶來了一種原始的、未經加工過的趣味。”這些則記在了小說《追憶似水年華》裡。

這位公主有著爽利的性子。比如她會對人說：“法國大革命啊！沒有它，我今天還在阿雅克肖的街上賣橙子。”而在她堂兄的帝國統治下，她卻時常公開地表示自己對法蘭西前任國王的懷念。“在他統治時期的我比現在要更幸福。”

拿破崙基金會的歷史學家皮埃爾·布朗達評價說，“她唯一的一場婚姻卻是一場災難。這個坦率直爽又固執己見的女人本可以統治法國，甚至俄羅斯——如果她能夠隨和一些的話。”

瑪蒂爾德公主的沙龍

在瑪蒂爾德十五歲的時候，她和路易·拿破崙就有了婚約。但這場堂親之間的聯姻卻因為新郎後來在斯特拉斯堡的政變失敗被捕而告終。不久之後，沙皇尼古拉一世的兒子，後來的亞歷山大二世在短暫的拜訪後，表示求娶瑪蒂爾德公主，但條件是公主必須皈依東正教，並同意在俄羅斯定居。虔誠的公主並不打算放棄天主教，而且就像遠離法國一樣，永遠離開義大利讓她無法忍受，而她仍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回到法蘭西生活。於是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在幾個月的時間裡，馬蒂爾德接連放棄了兩場皇室的婚姻：第一個是與未來的拿破崙三世，第二個則是與未來的亞歷山大二世。

在兩次皇室婚禮均以失敗告終之時，還有另一個人在等待著瑪蒂爾德公主，他是26歲的俄羅斯富商阿納托爾·德米多夫（Anatole Demidoff），慷慨又富裕，無疑是當時最好的結婚人選。最關鍵的是，他能幫助瑪蒂爾德的父親傑羅姆·波拿巴償還那一屁股債務。

繪畫中的瑪蒂爾德公主

只可惜，這場婚禮卻是以糟糕的結局結束。當年輕的公主跟隨阿納托爾·德米多夫初次到俄國時，便發現她的丈夫在俄國貴族中風評很差，甚至得不到大家的尊重。而看到瑪蒂爾德後，尼古拉一世當著阿納托爾·德米多夫的面，說很後悔沒有選她作為自己的兒媳，“一直都是我來為大家安排合適的結婚物件，但這一次我卻錯過了我自己家的那位。”

Carpeau Jean-Baptiste雕刻的瑪蒂爾德公主

兩個人的婚姻生活越來越惡劣，終日爭吵。1846年，瑪蒂爾德公主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婚姻，向沙皇尼古拉一世求助離開阿納托爾，跟隨著她離開的，是她的珠寶和自由。

2

“取之不盡”，女王都會羨慕的珠寶盒

1904年6月，巴黎著名的藝術品陳列館 Georges Petit of Paris拍賣了瑪蒂爾德·波拿巴公主的遺產。頭一年的6月，在接待了最後一位作家客人之後，瑪蒂爾德公主在樓梯上摔了一跤，再也沒有站起來。第二年，她在巴黎的家中安然離世。她離世之後的這場拍賣，是20世紀末前後在巴黎和倫敦拍賣會上被拍賣的重要皇室遺產之一。

1904年瑪蒂爾德公主遺產拍賣的圖錄

瑪蒂爾德公主的珠寶盒被描述為“取之不盡”的珠寶盒，據稱裝滿了“普通人無法擁有，每一位女王都會羨慕”的飾品。她的珠寶盒最為人所知的是，她曾經以珠寶為抵押，資助拿破崙三世發動政變。她名下的這些珠寶被當時的專家仔細分類，包括André Falize，著名珠寶商Lucien Falize的兒子。

現存的拍賣目錄讓我們有機會撬開公主的珠寶盒。據說這些只是她收藏的一部分，因為她的大部分珠寶都留給了奧斯塔公爵夫人（Duchess of Aosta）和她的侄女克洛蒂爾德公主（the Princess Clothilde）。

肖像中的瑪蒂爾德 執手扇、佩戴七股珍珠項鍊

七股珍珠項鍊

瑪蒂爾德佩戴的莨苕葉鑽石髮飾

這些珠寶最初屬於波拿巴家族， 是1840年瑪蒂爾德公主與阿納托爾·德米多夫伯爵結婚的嫁妝抵押。這些珠寶被抵押以代替通常的貨幣嫁妝，成為伯爵的合法財產。當時，熱戀中的瑪蒂爾德也從她的未婚夫那裡得到了眾多的禮物。只是這段因不忠而陷入困境的婚姻，在1846年左右便結束了。

重要的黑珍珠項鍊，最初屬於符騰堡公主卡特琳娜

荷蘭索菲女王贈送給瑪蒂爾德，於1904年拍賣會上拍攝

她的拍賣目錄中包括這串天然珍珠項鍊，由133顆大而圓的天然白珍珠組成的三股項鍊。天然珍珠項鍊在那個時代被認為是最重要的藝術品。這條項鍊是荷蘭的索菲女王結婚時拿破崙送的，後來索菲女王送給了她的表姐妹和兒時玩伴瑪蒂爾德公主。

由102顆白色天然珍珠和四顆大型黑珍珠組成，

懸掛著一個水滴狀的白色珍珠吊墜和一顆帶有祖母綠和紅寶石帽的珍珠流蘇

1904年初拍賣的一件重要珍品是“都鐸玫瑰”——一枚華麗的玫瑰形狀鑽石胸針， 1864年由麥蘭瑞製作，“由一朵盛開的玫瑰和兩片玫瑰花蕾組成，總共有十一片葉子。”

玫瑰花被認為是瑪蒂爾德公主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據說，她的沙龍里擺滿了明朝的玫瑰花瓶，她最喜歡的消遣之一就是照料她在Saint-Gratien的玫瑰園。

據考證，這枚胸針於1904年以相當於24。78萬美元的價格賣給了珠寶商Janevich，後來被卡地亞收購，卡地亞將這枚胸針賣給了美國富豪科尼利厄斯·範德比爾特三世（Cornelius Vanderbilt III），後者將其命名為“範德比爾特玫瑰”。這枚胸針隨後於1972年佳士得在日內瓦拍賣會上以28682美元的低價格給了一位私人收藏家，後來又賣給了弗雷德·雷頓（Fred Leighton），再後來是在2004年以70。19萬美元的價格賣給了著名的紐約商人李·西格爾森Lee Siegelson。最近一次是被卡達的阿勒薩尼基金會所收藏。

一個重要的胸針，後來被稱為“範德比爾特玫瑰”

還有一件近年出沒的珍寶被確認是來自瑪蒂爾德公主的珠寶匣。在1904年的拍賣會上，這顆鑽石被描述為：“一顆漂亮的粉紅色切割鑽石，形狀像一個掛在垂飾上的梨”。2012年，這顆鑽石在紐約的拍賣會上重新出現，在美國女繼承人和隱士Huguette Clark的藏品中。這顆鑽石名為“克拉克粉”，重9。00克拉，被重新切割，由美國珠寶商Dreicer & Co。安裝在一個白金戒指上。據說這顆鑽石是由Dreicer於1904年購買，然後拍賣給Willliam Andrews Clark，一位1925年去世的美國參議員和實業家。然後，它被留給了他的女兒Huguette，並藏在金庫中，直到她2011年去世。

2012年，這枚戒指在拍賣會上以超過1570萬美元的價格售出，但沒有提到鑽石的皇家來源。直到2015年在日內瓦舉行的拍賣會上，這顆鑽石才被確認為最初屬於瑪蒂爾德公主。在最近的一次銷售中，這顆鑽石被稱為“歷史性的粉色”，重量降為8。72克拉，因為經過重新設計，以提高其清晰度，並將其顏色提升為“鮮豔的粉色”。它的售價超過1590萬美元。

被重新切割過的粉紅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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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精瓶之冠，誰的冠？

讓我們再將視線聚焦在這隻香精瓶上。

這隻香精瓶出現的時代，應該是19世紀50年代後期。它的瓶蓋開啟方式還是傳統的方式，因為直到1859年，基恩·塞爾斯哥隆斯（Jean Sales-Girons）才發明第一支噴霧式香水，這種噴霧式香水的普及已經是19世紀末的事了。

這隻香精瓶水晶做的瓶身，黃金製成的瓶蓋。最獨特的地方是，它的瓶蓋被做成了精緻的冠冕模樣。冠冕頂上是象徵王權的十字寶球，冠冕主體四周雕刻著八隻雄鷹，雄鷹背後是黃金制的棕櫚葉。從拿破崙時代起，鷹就是帝國重要的象徵，鷹旗代表著拿破崙橫跨歐洲大陸的隊伍。那麼，瓶蓋上的冠冕究竟是什麼冠冕？是否是一頂真實冠冕的微縮版呢？

因為這獨特的鷹，我們最容易聯想到的就是瑪蒂爾德公主的堂兄——拿破崙三世的冠冕。因為拿破崙三世是唯一延續了拿破崙一世的象徵符號系統的帝國。但是拿破崙三世的冠冕實際上已經消失了，唯一倖存的是同時期他的皇后歐仁妮的后冠，如今存放在盧浮宮的阿波羅廳。

熟悉歐洲史的人或許知道，在法國，每一代君主隨著王權加身，會繼承到一批寶藏，那就是“法蘭西王冠鑽石”的寶藏，這是從1530年弗朗索瓦一世創立、一直延續到第二帝國的傳統。拿破崙三世和歐仁妮皇后都沒有加冕儀式，但是拿破崙像所有的法蘭西君王一樣，利用了這一寶藏。

溫特哈爾特給拿破崙三世皇帝畫的官方肖像，右手權杖旁邊就是這頂冠冕

1853年，亞歷山大·加布裡埃爾·萊蒙尼爾（Alexandre-Gabriel Lemonier，約1818-1884年）受命用查理十世皇冠上的珠寶製作了他的第一個皇冠。1855年，歐仁妮皇后的冠冕製成。皇后的王冠是仿照皇帝的，只是它更小更輕。它是由八隻展翅的鷹組成，交織以棕櫚葉，上面覆蓋著從“法蘭西王冠鑽石”中摘取的1228顆璀璨的切割鑽石。此外，還增加了1252顆精雕細琢的鑽石和56顆由帝國預算支付的祖母綠。1855年8月交付皇冠時，萊蒙尼爾因其“皇冠樸素雅緻，設計精良，製作精良”而在世界博覽會上獲得銀質獎章。

拿破崙三世的皇后歐仁

盧浮宮藏歐仁妮皇后冠冕

1870年普法戰爭中法國戰敗，拿破崙三世夫婦流亡到英國的希斯勒赫斯特。這一年8月，“法蘭西王冠鑽石”被帶到法國布列塔尼的佈雷斯特，在那裡一直儲存到1872年，之後被帶到財政部的金庫。它們隨後在1878年的世界博覽會上展出，1884年最後一次展出是在盧浮宮。1887年1月11日，法蘭西第三共和國通過了一項關於“法國王冠鑽石”的處置法，4個月後，在一片爭議聲中，大批王室珠寶被拍賣，那場拍賣裡一個重要買家是美國的蒂芙尼公司，他們拍到了一顆當時世界上最大最完美的黃鑽，也就是後來著名的“蒂芙尼黃鑽”。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包括拿破崙三世的王冠在內，很多名作和歷史珍寶隨著這場拍賣消失在了歷史中。幸運的是，歐仁妮皇后的這頂冠冕儲存了下來。1875年後，第三共和國將皇冠歸還給了前皇后，她將皇冠遺贈給了瑪麗·克洛蒂爾德·波拿巴公主。它隨後在1988年被拍賣，之後被羅伯託·波羅捐贈給巴黎盧浮宮博物館，這就是我們今天在盧浮宮看到的歐仁妮皇后冠冕的由來。

香精瓶裡，存放了一枚充滿歷史痕跡的紙牌標籤“434”，這是拿破崙宮廷收藏的編號。這一標籤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很少存世，就目前所知，全世界有20件持同樣編號標籤的藏品，盧浮宮有一件。這隻麥蘭瑞所制的香精瓶，是受誰委託？瑪蒂爾德還是拿破崙三世？亦或是拿破崙三世送給瑪蒂爾德？還是另有其人？究竟為什麼而制？我們已無從得知。

所有的人物都已經不在了。

拿破崙三世死於1873年一場膀胱結石手術，

瑪蒂爾德公主跨越了世紀，隕落於1904年，

只有歐仁妮皇后，

活過了漫長的歲月，

以94歲高齡逝於1920年。

這隻規制極高的香精瓶，

它背後的幽微往事就像一抹隨風而逝的餘香，

已經縹緲不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