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長篇系列文章《激盪四百年》的第160篇

太和二年（公元367年）九月，東晉以會稽內史郗愔為都督徐、兗、青、幽、揚州之晉陵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京口。

郗愔是郗鑑的長子，品性至孝，于軍政無所長。但他有個著名的姐夫，名叫王羲之，還有個特別厲害的兒子，名叫郗超。

郗超年輕時卓爾不群，放蕩不羈，有曠世之才，在士林中交遊廣泛，後成為桓溫的參軍，是桓溫的首席謀主。

桓溫英氣高邁，很少推崇他人，但在與郗超交談後，卻認為他深不可測，傾心以待，郗超也對他盡心竭力。

不過，桓溫對郗超禮敬有加，卻對郄愔身居北府深為不滿。

太和四年（公元369年）三月，桓溫請求與徐、兗二州刺史郄愔、江州刺史桓衝、豫州刺史袁真等一起討伐前燕。

得知桓溫邀請自己共襄大業，郄愔很高興，還給桓溫寫了一封信，想要共同輔佐王室，請求督領自己的部隊渡黃河北上。

郗超看到信後，將其撕毀，重新改寫了一封，信中說自己不是將帥之才，不能勝任軍旅重任，而且年老多病，請求找一個悠閒的地方養老，勸說桓溫把自己的部眾一併統領。

桓溫見信後大喜過望，當即把郄愔調為冠軍將軍、會稽內史，自己兼任徐、兗二州刺史，就此控制了郗鑑建立的北府。可憐的郄愔，被兒子賣了還矇在鼓裡。

四月初一，桓溫率領步騎五萬人從姑孰出發，準備從兗州討伐前燕，開始了人生中第三次北伐。出發前，郗超勸諫道：“路途遙遠，汴水又淺，恐怕運送糧食的水道難以暢通。”桓溫沒有聽從。

六月，桓溫抵達金鄉，因為天旱，水路斷絕，便讓冠軍將軍毛虎生（毛寶之子）在鉅野開鑿三百里水路，引來汶水會合於清水。

桓溫帶領水軍從清水進入黃河，船隻綿延數百里，郗超再次進言道：“從清水進入黃河，運輸難以暢通。如果敵人不與我們交戰，運輸通道又斷絕，那將會一無所得。不如讓部隊全部開向鄴城，他們害怕您的威赫名聲，一定會聞風潰逃。如果他們出來迎戰，那麼事情就可立見分曉。如果他們想盤踞鄴城固守，那麼易水以南將為我所有。如果您想要萬全之策，不如頓兵黃河、濟水，控制水路運輸，等到儲備充足，明年夏天再進軍。舍此二策而讓綿延百里的軍隊北上，進不能迅速取勝，退則必然導致差錯與糧餉匱乏。敵人和我們周旋時日，到了秋冬季節，水路更加難以暢通。而且北方寒冷較早，三軍將士穿皮衣冬裝的很少，那時所憂慮的，就不僅僅是缺糧了。”桓溫又沒有聽從。

抵達湖陸後，桓溫派建威將軍檀玄前往攻打，克之，擒獲前燕寧東將軍慕容忠。

慕容暐以下邳王慕容厲為征討大都督，率領二萬步騎在黃墟迎戰，慕容厲的部隊大敗，隻身匹馬而逃，高平太守徐翻舉郡向東晉投降。

與此同時，前鋒鄧遐、朱序在林渚擊敗前燕將領傅顏。慕容暐又派樂安王慕容臧統領眾軍抵抗桓溫，慕容臧也抵抗不住。

接連大敗，慕容暐心生懼意，派散騎常侍李鳳去向前秦求救。

七月，桓溫駐紮在武陽，前燕前兗州刺史孫元率領他的親族同黨起兵響應桓溫，桓溫抵達枋頭，一路連戰皆捷，氣勢如虹。

慕容暐和慕容評大為恐慌，想要逃奔到和龍。這時，慕容垂主動請纓道：“請讓我去攻打他們。如果不能取勝，再逃奔也不晚。”

於是，慕容暐以慕容垂代替慕容臧為使持節、南討大都督，率領徵南將軍慕容德等兵眾五萬去抵禦桓溫。

慕容垂上表，讓司徒左長史申胤、黃門侍郎封孚、尚書郎悉羅騰全都跟隨部隊一同前往。

派出慕容垂後，慕容暐並不指望他能獲勝，又派散騎侍郎樂嵩向前秦請求救援，許諾把虎牢以西的地盤送給他們。

苻堅為此召叢集臣到東堂商議，群臣都道：“過去桓溫討伐我們，到達灞上，燕國不來救援；如今桓溫討伐燕國，我們為什麼要救援？而且燕國不向我們稱藩，我們為什麼要去救他？”

散朝之後，王猛對苻堅進言道：“燕國雖然強大，但慕容評不是桓溫的對手。如果讓桓溫佔據整個崤山以東，進駐洛邑，收攬幽州、冀州的兵力，調來幷州、豫州的糧食，在崤谷、澠池炫耀兵威，那麼陛下統一天下的大業就全完了。眼下不如與燕國匯合兵力來打退桓溫。桓溫撤退以後，燕國也就精疲力竭，然後我們乘機攻取他，不亦善之！”苻堅聽從了他的意見。

八月，苻堅派將軍苟池、洛州刺史鄧羌率領步騎二萬去救援前燕，從洛陽出發，到潁川駐紮，又派散騎侍郎姜撫出使前燕告之。

隨慕容垂出兵之時，封孚問申胤道：“桓溫兵眾強壯整齊，順流直下，如今大軍只在高岸上徘徊，兵不交鋒，看不到取勝的跡象，事情將會怎樣呢？”

申胤回答道：“以桓溫的聲勢，似乎能有所作為，但在我看來，肯定不會成功。為什麼呢？因為晉室衰微軟弱，桓溫專權，朝臣未必都與他同心同德。所以眾人是不願看到桓溫得志的，必將從中阻撓敗壞。再者，桓溫倚仗軍隊眾多而驕傲，不善於應變。大軍深入以後，正值有機可乘的時候，他卻讓部隊在中途徘徊，指望相持下去，坐取全勝。如果運輸誤期，糧食斷絕，衰落之勢就會顯露出來，肯定是不戰自敗。”

連申胤都能看出此戰的關鍵，慕容垂豈能看不出？破敵之策已瞭然於胸。

前秦出兵之時，慕容垂抵達枋頭，嚴陣以待。桓溫讓從前燕投降的段思作嚮導，慕容垂的部將悉羅騰與桓溫交戰，活捉了段思。

桓溫又讓後趙舊將李述帶兵巡行過去的趙、魏之地，悉羅騰又與虎賁中郎將染干津斬殺了他。

連續兩次交戰，都以失敗而告終，桓溫軍隊計程車氣一落千丈。而此時，郗超擔心的問題不可避免的出現了。

出發之時，桓溫讓豫州刺史袁真攻打譙郡、梁國，開闢石門以使水路暢通。然而，袁真攻克譙郡和梁國後，卻沒能開通石門，以致水路堵塞。

水路不通，就無法運糧，沒有糧食就無法相持。此時的桓溫，面臨和兵臨長安一樣的困局，是就此退兵，還是破釜沉舟、一戰決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