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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辭世當日:死時雙目未閉合,老部下哭喊出兩句話後方才閤眼

1901年11月7日,是晚清重臣李鴻章去世的當日。

那天,李鴻章暫住的賢良寺一切如常。賢良寺是北京城的著名寺院,因它離皇宮非常近,它也是許多外省官吏進京述職的居住地。

八國聯軍侵華、慈禧西逃後,北京城被各國軍隊分割槽佔領,僅有賢良寺和慶親王的府邸,尚屬於清政府管轄範圍。

李鴻章辭世當日:死時雙目未閉合,老部下哭喊出兩句話後方才閤眼

李鴻章的最後居住地賢良寺

面對這種情景,居於賢良寺的“全權大臣”李鴻章,日日憂憤難當。自兩個月前簽下《辛丑條約》後,他在接連幾次吐血後,身體每況愈下。

與當年赴日簽署《馬關條約》不同的是,這次,他沒有在和約上籤上自己的名字,而是用“畫押”的方式,寫了一個“肅”字。這個“肅”字,是朝廷給他的封號“肅毅伯”裡的“肅”。

這兩項不平等條約被簽訂後,李鴻章永遠被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每每想到此,他的心裡就一陣絞痛,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籤這割地賠款的不平等條約啊。

面對民眾的謾罵,他心裡有委屈:戰敗國沒有話語權,他已拼盡全力,何況,他自始至終只是慈禧的背鍋人而已啊!可無論如何,條約上清清楚楚簽下的是他“李鴻章”的大名。

人的心理和身體,從來是相連的。怨恨難當的李鴻章雖一直被悉心調養著,可他的病卻一天比一天重了。就在6日凌晨,他突然再次吐血,並且在之後陷入了深度昏迷。得知他病危訊息的清廷終於釋出諭旨,說李鴻章“為國宣勞,榮膺懋賞,有厚望焉”。

這份諭旨意味著:李鴻章可以留在賢良寺好好休養了。可他自己知道,他的病是“養”不好了。是啊,大清已經搖搖欲墜了,他也已走進了風燭殘年。按照“女算滿,男算虛”,此時的他已經是79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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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李鴻章

人生七十古來稀,這個年歲,當是頤養天年的年月。可他李鴻章,即便已是多病之軀,也依舊不得不遵循慈禧的懿旨為朝廷奔命。在李鴻章看來,這是命,是劫數。

以近80歲高齡留在北京的李鴻章,近段時間一直在與俄國公使周旋,這件事,是滿洲事件後一直懸而未決的問題。

最初的《中俄密約》中規定,俄國有派兵保護中東鐵路的權力。義和團興起,兩國交戰,俄國以此為藉口挑釁,從吉林、黑龍江等地進攻,抵達營口。

八國聯軍侵華時,清廷無暇顧及俄國,這事也被擱置了。誰曾想,開始議和後,俄國為了爭取到更多的利益,竟堅持說:這件事應當重新商議,清廷迫於無奈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任何時候,外交退讓,得到的只能是對方的“得寸進尺”,尤其,隨著李鴻章的病情一天重似一天,俄國公使更是步步緊逼。

李鴻章就是在這種境況下,得知了老友徐壽朋的死訊,繼而在6日凌晨大口大口地吐血,並陷入昏迷。他昏迷期間,

留在京城的滿族重臣那桐來看望過他,併發出了那份“病危電報”。那桐看了他的情況後斷定:他的死期就在這幾日了。

那桐剛剛走,李鴻章的老部下

、直隸布政使周馥就匆匆趕到了賢良寺。此時,他已做了李鴻章二十幾年的幕僚,他們倆早已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所以,見李鴻章情況危急,他決心寸步不離地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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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周馥

周馥不敢再離開的另一個原因是:李鴻章已經口述了遺折,並由其子李經述校寫了。這份遺折是他留給朝廷的最後的摺子,摺子的末尾,他還不忘向清廷舉薦了可以替代他的人才。摺子裡有一句話,寫的是“惟冀稍延餘息,重睹中興,齎志以終,歿身難瞑”,這話的言外之意是:他將死不瞑目。

周馥太懂李鴻章了,他知道:不到最後關頭,他不可能把遺折寫出來,這一次,他是真的撐不住了。

等候李鴻章醒來的時間裡,他一直緊張地看著老上司那張佈滿皺紋的臉。他發現,他比以前瘦了好大一圈,也許是因為疼痛難忍的緣故,老上司那已經發白的眉毛不時蹙著。

周馥得知,自打簽訂《辛丑條約》那日,被診斷為胃出血後,他就一直只能進食

牛奶、參湯、米湯之類的流質。病著卻不能吃東西,這份罪,該多難受啊!想到這兒,周馥的眼眶不禁溼潤了。

周馥應當是李鴻章老部下中,最心疼他的一位了,當年他在日本和談時遇刺,他也著急得不行。他後來知道:那顆子彈打在中堂(李鴻章)的左眼下一寸,因為子彈卡在骨頭縫裡,醫生最終決定“留彈合口”。

李鴻章中彈後,日本人主動提出“可減少一個億的賠償”,這樣一來,他的血,好歹也算是回報了朝廷了。可週馥卻依舊心疼不已,事後,他曾不止一次感嘆:“他都已經72歲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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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與各國代表合影(截圖)

也因為心疼李鴻章,陪在病床邊時,周馥不時地用棉布沾水為他潤唇,他心想:這樣,總會好受些。連續數次潤唇後,他發現:他那乾枯開裂的嘴唇,竟突然動了一下。緊接著,他的手也微微動了動。

周馥見狀,趕忙湊上前去。果然,不一會兒,李鴻章就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到床前那張熟悉的臉孔後,他眨了眨眼,以示感激。

但接下來的時間裡,李鴻章並沒有管顧周馥,他陷入了某種說不出的遐思中。就在昏迷時,他腦子裡反覆出現他位於安徽合肥的老家大門的影像,他就站在門口,卻抬不動腳。這,大概是他老了,卻不能落葉歸根的無奈導致的遐思吧。

昏迷時,他腦子裡還閃現了他幼年進行啟蒙教育的家館,那間家館,被他的父親李文安命名為棣華書屋。他的科舉取士之夢,就是從這裡開始的。昏迷時,他還分明看到書屋的全貌,它依舊是兒時的模樣:“門臨方塘,水光照屋。菊花三徑,楊柳樹株”。

李鴻章思緒為何會回到年少時啟蒙的書屋,他已經無法去追究這個答案了。此刻,病痛中的他,心裡滿是“因為想起啟蒙學館”而生出的哀嘆,他喃喃道:“予少年科第,壯年戎馬,中年封疆,晚年洋務。一路扶搖,遭遇不為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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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李鴻章哀嘆不已時,俄國公使竟突然走進了他的房間。俄國公使和以往一樣,擺出一副傲慢的姿態。一見面,他就對著病榻上的李鴻章道“希望你在這份《交收東三省條約》上簽字畫押”。

李鴻章渾濁的眼裡閃出一絲怒氣,但他並未發作,多年做外交官的經驗,已讓他練就了能屈能伸的本領,他只是痛苦地閉上眼,並幽幽道:“此事,已託付於慶親王和王文韶。”

言畢,李鴻章擺出了一副送客的架勢。一旁的周馥乾脆做出了“請”的手勢,俄國公使見狀,只得怏怏離開了。

周馥恨恨地看著俄國公使離開,他非常清楚:李鴻章的病情急劇惡化,與此前十多天,俄國公使對他的恫嚇、催促有很大關係。

最初,李鴻章與俄國商議《中俄滿洲條約》時,條約草稿一經公佈,南方各省官員、百姓群情激奮,有些人公開演講、聯名上書抵制這份條約。英、美、日等國也在各自輿論中表示將要干涉。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俄國公使才不得已做出讓步,並修改了相關條約。可李鴻章看了修改後的條約後,依舊遲遲不肯簽字。他的舉動,無疑惹怒了俄國公使。

在周馥的眼裡,李鴻章有他的無奈,大清現在這種局勢下,他不可能兩全。一旦他要所謂的“骨氣”,要向著百姓,他勢必得罪清廷。這是一個兩難的選擇,左右,他都不是人。

李鴻章最終的所為已表明:他選擇忠於清廷。做這個選擇,除了報答慈禧的“知遇之恩”,還有自保的意味。人越老,越怕死,李鴻章也未能免俗。

簽完《馬關條約》回國後,李鴻章曾在面對爭議時,無力地擺了擺手,回了句:

“老夫比你們誰都清楚,人老了,這些都無所謂了,希望西太后不要遷怒家族、兒女才好。”

從這話來看,李鴻章對清廷早已失望透頂,他也知道自己的選擇讓百姓遭受什麼、讓他自己遭受什麼,可為了家族、兒女的“周全”,他已顧不上那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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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與妻妾、兒孫合影

無論世人怎麼罵李鴻章,周馥從未對他做的任何選擇表達過不滿,相反,他非常同情這個老上司。他曾自慚地道:“若我身在他的位置,哎,他做得,我未必做得到!”當週馥得知:簽署《馬關條約》時,時年72歲的李鴻章,曾拉下老臉苦苦哀求日方代表伊藤博文“能否減少兩千萬,權當作我們一行回國的旅費”?

周馥知道:李鴻章絕對不是精打細算到想討一份“旅費”,他是想給清廷多爭取一分利益。

俄國公使走後,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李鴻章長嘆了一口氣。那聲長嘆,後來時常如夢魘一般迴盪在周馥的耳邊。

嘆完氣後,李鴻章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周馥想說什麼,可此刻,他又能說什麼呢?“可恨毓賢把國家害到這種地步。”李鴻章咬牙切齒地說道。

周馥聽了也皺著眉,在一旁跟著嘆氣。李鴻章口中的毓賢,正是晚清著名的酷吏,他的最大特點是極端排外,他的排外,不僅針對洋人,還針對和李鴻章一般的漢人。

毓賢非常會察言觀色,他曾上奏將“義和拳”改成“義和團”,主張招安義和團、對抗洋人。1900年,慈禧盲目狂妄,主動向11國宣戰,其中毓賢的“功勞”居首。

周馥和李鴻章的觀點一致,他認為:若非毓賢從中作梗,八國聯軍就不會找到理由侵華,事情也絕不會落到今天的地步。

周馥恨恨地想到:此刻,毓賢這個“慫恿者”,已經跟著慈禧外逃了。他是安生了,可他們呢?“哎”,想到這兒,周馥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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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賢

李鴻章和周馥似乎想到了一塊兒,他們互相看了一眼後,李鴻章接著長嘆道:“皇帝和太后不肯回來。”說完這句話後,李鴻章竟突然“哇”地吐出了一口淤血。周馥見狀,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口淤血吐完後,李鴻章的家人已經知道:他馬上就會“落氣”,按照習俗,他們必須儘快給他換上壽衣。中國民間的說法,壽衣須在死前提前換上,這樣,到了陰間才不至於“光溜溜”。

見李鴻章的家人已開始為他換壽衣,周馥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了。換好壽衣躺平後,周馥再向前時,竟發現李鴻章圓睜著雙目。周馥連忙用手在李鴻章面前揮動了幾下後,竟發現:他已完全沒有了反應。

李鴻章曾在遺折中說自己“歿身難瞑”,誰曾想,他竟真的死不瞑目了。周馥見此情景不禁失聲痛哭起來,他哽咽著道:“未了事,我輩可了,請公放心去!”

周馥一邊說著,一邊輕輕為他合上了雙目,李鴻章的雙眼被合上之際,他的淚水也從眼眶中落了下來。周馥畢竟是最能理解李鴻章的人,他最後的那句話,便是明證。他懂李鴻章,也知道:直到臨死前,中堂還在考慮大清的國防問題、日後如何應對這些列強。

周馥始終覺得,若自己未說那句:“未了事,我輩可了”。那麼,中堂的眼,很可能永遠也合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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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

周馥在淚眼模糊中還看到:他死時,嘴微張著,似乎想說什麼。後來,回憶李鴻章彌留之際的細節時,他曾述道:

“公臨終時,兩目炯炯不瞑。餘撫之曰:‘未了事,我輩可了,請公放心去!’目乃瞑,猶流涕,口動欲語,公傷也!”

據說,李鴻章死前倦念危局,還老淚縱橫地吟成一首詩,並被周馥記下來了,詩曰:

“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三百年來傷國步,八千里外弔民殘。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日旌旗大將壇。海外塵氛猶未了,請君莫作等閒看。”

因正史中未有相關記載,這首遺詩究竟是否為李鴻章臨終所作,已不得而知。但這首詩中的“勞勞車馬未離鞍,臨事方知一死難”、“秋風寶劍孤臣淚”等字句,確實極好地表達了李鴻章臨了時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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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鴻章

李鴻章病危和逝世之時,慈禧正在迴鑾道經河南的途中,隨駕的吳永記述,她聽到李鴻章病危的奏報後,“甚為掛念”、“為之流涕”,還說什麼“大局未定,倘有不測,這如此重荷,更有何人分擔。”

李鴻章逝世的訊息傳到慈禧耳中時,已是他去世的第二天。慈禧“震悼失次”,隨從人員,“無不擁顧錯愕,如梁傾棟折,驟失倚恃者。”

無疑,對於慈禧和清廷而言,李鴻章的死,引發了朝野震動。

對於搖搖欲墜的清廷來說,李鴻章所做的極不情願的幾次簽訂和約,是完成了如“玄黃再造之功”一般的特殊使命,一心要“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的慈禧,為痛失這位諳於“外交和戎,內須變法”之道的洋務大臣的執鞭作馭。

也是基於此,李鴻章死後,得到了極大的殊榮。

清廷特旨予諡李鴻章“文忠”,追贈太傅,晉封一等侯爵,日祀賢良祠,原籍及“立功”省建立專祠,並將生平戰功政績,宣付國使館立傳,伊子李經述承襲一等侯爵。李經邁賞給候補京官,其餘子孫也都給予了不同的優待。

隨後,慈禧又批准可在京師建立李鴻章專祠,列入祀典,由地方官春秋致祭。在這些之外,清廷又賞給了白銀五千兩治喪。

李鴻章死後所得種種,是清朝一代漢族官僚前所未有的恩典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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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與李鴻章

1903年2月,也就是在李鴻章逝世16個月後,他的遺體被運回了自己的家鄉安徽合肥,葬在東鄉夏小郢,自此,他飄搖的一生終於有了最終的歸宿。

末尾,附上樑啟超在得知李鴻章死訊後,所作的一副輓聯,這副輓聯,大約是對他之死的最好總結:

“太息斯人去,蕭條徐泗空,莽莽長淮,起陸龍蛇安在也。

回首山河非,只有夕陽好,哀哀浩劫,歸遼神鶴竟何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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