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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道德如此低下,卻能成為天下之主的深層傳統文化原因

傷痛的楚漢(14)

主筆:閒樂生朱暉

彭城之戰,在項羽三萬騎兵的打擊下,劉季(劉邦)六十萬諸侯聯軍竟一朝崩潰,劉季只能趁著沙塵暴,領十餘騎殺開一條血路,亡命奔逃。

——好險好險,差一點,就差那麼一丁點兒,自己就完蛋了。這種必死之局,都能演變成勝利大逃亡,真是天助我也!

劉邦道德如此低下,卻能成為天下之主的深層傳統文化原因

說實話,這種從地到天,再從天到地,再從地底地獄中逃亡的奇葩劇情,真是再有想象力的編劇也編不出來。這也難怪劉季、項羽最終都成為了天命的信徒(注1)。

劉季正在慶幸,忽從後面塵土起處,早有追兵到來,一馬當先者,正是楚將丁公也。

須臾,丁公追至,即下馬拱手道:“漢王留步,霸王有命,請回彭城一敘。”

劉季的隨從大急,忙一擁而上,擋在他面前,怒視丁公,齊聲道:“漢王請速走,屬下當拼死以拒楚兵。”

萬分危急之刻,劉季卻顯出了難得的冷靜,甚至是高興——所幸追來的是丁公這位小人物,而不是季布鍾離眛這兩位狠人,乃公的運氣可真好!

於是劉季一拱手,萬分誠懇的對丁公言道:“丁將軍,吾非不知公,公何急之甚?兩賢豈相厄哉!”(賢人何苦為難賢人)

奉承話是解決一切問題的靈丹妙藥,下對上亦百試百靈,更何況上對下。特別是從一王之尊嘴裡說出來,那更是痛快無比,天下沒有人不喜歡聽的。丁公亦不能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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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丁公聽罷一下子愣住了。他與漢王雖有些小交情,但沒想到對方竟默默地如此欣賞於他,他不禁有些受寵若驚,感覺骨頭裡都酥麻酥麻的。此時此刻,羅貫中筆下關公的情懷悄然而至,一股聖母之心在丁公心中氾濫。

在此期間,劉季則一直笑著望向丁公,飽含真誠,滿臉奉承。

終於,丁公被漢王的笑容所迷惑,坐視劉季從容驅車離去。

數年之後,劉季平天下而履至尊,即皇帝位,丁公厚著臉皮跑來求官,劉皇帝卻翻臉不認人,一刀把丁公給砍了,說:“丁公為項王臣不忠,使項王失天下者,乃丁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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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劉季對項羽還是很有感情的,他們之間的關係有點像今天的超女快男,在PK臺上奮力表現,互相競爭,真把對方淘汰了卻又有無盡的不捨;而且劉季想起自己在丁公面前的窘狀就覺得難受,無以自處,所以乾脆,殺了更爽快。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丁公並非被劉季一句話勸退的,而是被劉季許諾了更大的利益,這個利益必然要超過殺死劉季的賞賜。等到劉季統一天下後,丁公前來拜見,就是指望高皇帝能兌現承諾。可沒想到劉季不僅賴賬,而且不想讓大家知道自己賴賬,所以乾脆殺了丁公滅口,並推出丁公為臣不忠的爛藉口。

個人以為,第二種可能性更大,因為項伯也為臣不忠,劉季卻沒殺他,反而封侯賞賜。當然,項伯是項氏的長老,且與張良相交甚深,這是關係戶,劉季得賣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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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公雖然不追了,但季布、鍾離昧等人還在想辦法抓劉季,他們搜尋了一夜,不見漢王蹤影,突然想起劉季可能去沛縣接家小了,於是顧不上睡覺,直奔沛縣,卻撲了個空。

其實昨夜劉季也撲了個空,劉夫人呂雉也不是傻的,此兵兇戰危之際,一家人待在沛縣與等死無異,他們老早就撒腿跑了。

劉季沒見著家小,也不敢在沛縣多做停留,一行人繼續向西逃去。

跑啊,跑啊,馬兒馬兒你快點跑,我的名字叫劉跑跑。

劉跑跑正跑著,忽然發現路邊有一對小兒女在哭,仔細一看,這不是我家倆小孩嗎?我老婆是怎麼搞的,咋把我倆寶貝給跑丟了,快快上車,老爹帶你們一起跑。

倆小孩於是哭哭啼啼的上了車,抱住老爹抽泣不止,這兩位就是後來的漢惠帝劉盈和魯元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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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了沒多久,鍾離昧的騎兵追上來了。劉跑跑大急,這個鍾離昧可是個狠人,沒丁公那麼好忽悠,被他追上來就慘了!阿嬰,快加速,快,快……

其實夏侯嬰早已把速度加到最快了,而且也把楚騎拋下了一段距離,但劉跑跑一心求跑,總覺得車子還是慢,他莫名奇妙的想著,一定是這倆小討債鬼給車子增加了重量,怎麼辦哪?!

史書記載,劉跑跑早年生的兩個兒子,老大叫劉肥,老二就是這個劉盈,盈是豐盈、豐滿的意思,還是肥。看來,劉跑跑早年真被餓怕了,就盼著兩個兒子吃多點吃肥點。所以估計劉盈兄妹也體重不輕,這是兩個小胖子。

此時此刻,劉跑跑一定很後悔讓兒子吃太肥,於是一腳踢過去,竟將他一對兒女踹下車了。

史書記載的也奇怪,劉家倆小孩從飛馳的馬車上掉下,居然沒傷殘,夏侯嬰遂立刻掉頭回去,跳下車,將倆小孩抱了回來。怎麼說這倆小孩也是夏侯叔叔看著長大的,咋能說丟就丟!

劉邦道德如此低下,卻能成為天下之主的深層傳統文化原因

劉跑跑氣死了,小孩踹下車被抓了,不一定會死,咱們要是被楚軍追上了,大家都得一塊死!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咋就不懂呢,於是又揚起腿,接著踹。但夏侯嬰也拗,竟又開回去接著撿,如是者三,劉跑跑怒了,拔出劍來要殺夏侯嬰,夏侯嬰滿臉委屈的嚎:“雖急不可以驅,奈何棄之?”

劉跑跑怒不可遏,揚劍十餘次,威脅要砍了夏侯嬰,但夏侯淵始終不為所動。劉跑跑只好放棄,畢竟,殺了他誰來為自己駕車呢?那不是死的更快嗎?算了,聽天由命吧!於是夏侯嬰大顯車神本色,一路狂驅,總算成功逃出了楚兵的追殺,來到下邑與駐軍在這裡的周呂侯呂澤軍會和。下邑即今安徽碭山縣,位置在碭郡與泗水郡之間,西距彭城約兩百五十餘里。當初劉跑跑攻入彭城之前,特意將大舅子呂澤的預備部隊留在此處(注2),沒想到現在起了大作用。劉季安頓下來後,又讓夏侯嬰駕車將他一對兒女送去下邑東面數十里處的豐邑,那裡是劉季的老家,目下也在呂澤軍的控制之下。

劉邦道德如此低下,卻能成為天下之主的深層傳統文化原因

夏侯嬰恐怕可以算是史上最著名的老司機了,他不僅給劉邦開車,後來還給漢惠帝劉盈、呂太后以及漢文帝劉恆都開過車。據史料記載,夏侯嬰雖早已是九卿之一的太僕了,可皇上出宮到大臣家裡喝個酒赴個宴啥的,還是會指定讓夏侯嬰開車,可見其車技實為大漢第一人。

另外一邊,劉父劉太公、劉夫人呂雉與小孩失散後,抄小路去找漢王。不成想沒碰上劉跑跑,卻遇上了楚軍。楚軍報告項王,項羽就把他們留在軍營中,作為人質,款待照顧得相當周到。

項羽是個真正擁有騎士精神的人,他再怎麼恨劉季,那也只是兩個男人之間的事,與其他人沒有關係。遷怒於家小這樣的事情,項羽做不出來,做出來那就不是項羽了。

以我們現在的觀點,劉季跟項羽比起來似乎顯得很沒人性,不過在古人的思維裡,弒父為大逆不道,殺兒女卻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最大的差別,就在於人倫關係。在希臘神話中,有一個常見的主題是“弒父”,比如宙斯的前兩任神王都是被兒子殺的;而中國文化中從不見“弒父”,反而很多“殺子”的傳說,比如舜的父親瞽叟千方百計要殺他,舜都逆來順受,再比如《二十四孝》中的“埋兒奉母”,簡直挑戰我們的三觀。

劉邦道德如此低下,卻能成為天下之主的深層傳統文化原因

但事實就是如此,中國從古就是農耕社會。在農耕社會中,老年人的經驗與智慧是至關重要的,因為他們知道什麼時候發洪水,什麼時候播種。所謂“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老人是指導生產的專家,是德高望重的鄉賢,是永遠的地方權威,是一個家族、村落、縣鄉乃至國家最寶貴的財富。所以,中國王朝歷來堅持“以孝治國”,堅持“尚老尊賢”,甚至在掌管行政的職業官僚體系之外,還有一個掌管教化的父老管理體系;如秦置鄉三老,免除其兵役與徭役,地位甚高,規定得與縣令抗禮,後來漢又增置縣三老,東漢以後還有郡三老,並間置國三老。而西方的航海文明則更重視披荊斬浪的年輕人,人老了就沒用了,所以西方人多有“弒父”精神,表現在生活中就是對權威的反抗與對自由的渴望。

總之,在古代中國人的精神世界中,永遠是以老人為尊,以父母為重。如今父親有了危難,子女不能熟視無睹的地待在車上,可能的話,應當主動跳下車去以盡孝道。劉季的做法,只不過是幫兩個不懂事的小孩略盡孝道而已。總之,只要老子性功能正常,沒了老婆可以再娶,沒了兒女還可以再生,但身為老子的老子我卻不可能再生出一個自己來。

劉邦道德如此低下,卻能成為天下之主的深層傳統文化原因

圖:清末民初木版老年畫——二十四孝

況且,在儒家的傳統思想裡,身為領導,是不能講兒女私情的。孔子曰:“天子愛天下,諸侯愛境內,不得過所愛者,惡私惠也。故知偏私之仁,王者惡之也。”大概意思是說帝王應該愛江山,而不該循私情。唐太宗殺兄逼父,照樣是千古一帝;漢高祖踢子下車,也不妨礙他成為一代明君。

而凡是明君,通常都精力旺盛,所以即便五六十歲的高齡,也並不妨礙他們老來俏——譬如弄個第二春,搞個黃昏戀什麼的。

漢王亦是如此。沒過多久,項羽的大軍又從彭城追擊過來,劉季抵擋不住,只得撤離下邑,繼續向西逃亡,但就算逃跑,也不忘忙裡偷閒在定陶納了個能歌善舞的美妾戚夫人(注3),使得辛苦危險的逃亡之旅頓時變得浪漫起來。失敗不忘享受生活,逃命不忘收穫愛情,劉季也真可算的上是風流倜儻渣男本色。他老牛吃嫩草得了新歡,卻不知老婆呂雉過得苦。想當年小呂妹妹以富家少女嫁給這個中年男人後,十幾年來就沒過過啥好日子,要幹農活,要養子女,劉季落草後她還被抓進縣牢,遭受獄卒的羞辱。而這幾年劉季在外打仗,呂妹妹更是獨守空房,每個夜晚來臨的時候,孤獨伴隨左右,每個溫柔笑容背後,有多少淚水哀愁。如今好不容易盼到老公做了漢王打回楚地,沒開心幾天又成了項羽的人質,物質生活雖無憂,但心裡更苦了。這些苦日後都會成為高祖子孫的噩夢,女人的怨恨真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劉邦道德如此低下,卻能成為天下之主的深層傳統文化原因

注1:項羽臨死前說:“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劉季臨死前說:“吾以布衣提三尺劍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雖扁鵲何益!”

注2:呂氏一族本就是碭郡單父縣人,下邑這一帶算是他們的基本盤。事實上,由於呂氏在惠帝死後“政治錯誤”,其家族之大量功績被史書刻意遺漏了,只有從《高祖功臣侯者年表》中才能尋得其蛛絲馬跡,比如漢初封賞時僅比蕭何少200戶的丁復(7800戶),表中卻明確說他“屬周呂侯(呂澤)”。也就是說,功勳絕不在灌嬰樊噲之下的呂澤部將丁復,卻在史書中並不列傳,事蹟不顯;足見“佐高祖定天下”的呂澤一定被掩蓋了更多的功勳。

注3:據葛洪《西京雜記》:“(戚)夫人善為翹袖折腰之舞。歌出塞入塞望歸之曲。侍婦數百皆習之。後宮齊首高唱。聲徹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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