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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趕下班車的外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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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吳依涵    編輯 | 吳先之

“最近工作清閒了許多,直覺告訴自己這不是一件好事,但沒想到的是失業來得這麼突然。”某外包公司員工廖凱,被公司派遣到華為工作了近2年,而前不久外包公司的HR突然約自己要談談工作的事,他預感不妙。

果不其然,HR沒有任何鋪墊,直接開門見山:“公司此次專案外包合作結束後將不再續約,如果你有其他合適的工作機會,現在就可以考慮一下。”

廖凱楞了好一會問道:“意思是現在的工作結束,你們也不負責接下來的工作是吧?”HR迴應稱,有工作機會當然會幫助安排,但最好自己去找工作,別把希望完全寄託給公司。

“公司現在很困難,要麼你等公司通知安排,要麼選擇離職。但是離職後,公司不會給你任何賠償,如果對此安排不滿意可以走法律程式。”

廖凱當時是六神無主,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後選擇先答應等待公司安排,便結束了談話。

這些天廖凱沒有閒著,他心知肚明,即便外包公司給他安排了工作,在不久的將來也有可能面臨同樣的問題,所以不能完全指望別人,於是他最近也在尋找新的工作。

很多年輕人都有一個大廠夢,而普通院校畢業、學歷不高的人為了能夠圓一個大廠夢,選擇進入外包公司,走曲線救國之路。

“夢”終有清醒的時候。一些透過外包順利進入大廠的年輕人,發現現實與自己想像中相差甚遠。“大廠針對正式員工與外包制定不同的規章制度,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自己是個低人一等的外來人員。”

更多的人如廖凱一樣,選擇了外包就隨時有失業的可能性,毫無歸屬感可言。如今,隨著大廠紛紛開始降本增效,降薪、裁員等風波也席捲到了外包崗。

降本增效卷向外包

今年以來,網際網路大廠為了降本增效、縮減開支,裁員訊息不斷。而那些為大廠工作的非大廠員工是否會受到影響?比如外包人員、第三方合作團隊等。

所謂“大廠裁員”只涉及到正式員工,對於成本更低,具有價效比優勢的外包用工,一般情況下不會隨意砍掉。可就在前不久,寒風颳到了外包業務。有訊息稱騰訊不再向外包提供班車、免費早晚餐,引發外包員工一陣吐槽。

騰訊外包員工劉微表示,公司取消免費早晚餐是小事,取消班車給自己造成了許多不便。“一天通勤時間3個多小時,班車取消之後,地鐵到辦公地點還有不小一段距離,這極大地增加了通勤負擔。”他表示,如果可以,自己甚至願意支付班車費用。

“我是來工作的,卻感覺處處低人一等。現在每天從家到公司的這段路都在提醒我與其他人不一樣。”劉微在被人從班車趕下來的那一刻就對公司徹底失望了。

不少外包員工擔心,公司現在砍福利,下次砍掉的便是工作。

對此,一業內人士認為,企業利潤下滑,外部業務無法擴充套件的時候,唯一有效手段就是降本增效,如裁員、削減虧損業務、減少費用投放等。

而騰訊削減外包福利就是在減少公司人力行政預算,這是最容易執行的。因為福利是公司額外給員工的一種待遇,不受勞動法約束,給與不給,給多給少,都是企業說了算。

無論是從最近的財報上,還是這一系列舉措都在釋放一個訊號,公司在收緊開支,調整經營策略。

在騰訊工作的外包人員羅小林表示,在7月初被告知公司取消外包調級並降薪10%,這對他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

前不久,羅小林本有機會跳槽,薪水也比現在的高出不少,準備離職時,領導一直在挽留,他也考慮到這些年導師、領導們對我確實不錯,掙扎思考大半個月,最終放棄了跳槽。

一年前羅小林就開始關注了某企業,直到今年年初該公司開始招聘與自己經驗匹配的崗位。能等到這次機會不容易,他為了面試作了充足的準備。幾輪面試也十分順利,薪資待遇也與HR談妥了,定薪漲幅40%,年終14薪,六險一金,有餐補和住房補貼。

“自己耳根子軟,放棄了大好的機會,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我現在每天都在後悔中度過。”羅小林一想起自己當初所作的決定就難受自責,“吃一塹,長一智,這個教訓告訴我,你和公司談感情、講情懷,公司只會和你講利益。”

近日,羅小林還得到一個訊息,有內部人員表示騰訊可能會清退所有未轉子公司的外包人員,所有外包專案將轉給子公司。而一被裁員工表示,自己被公司裁員後發現旗下子公司正在開放原崗位的招聘。這種種跡象表明,清退外包的可能性巨大。

羅小林不得不為自己未來的發展擔憂起來,動了再找工作的念頭。但導師勸他再等等,可能有機會轉子公司。不過,他擔心再出意外,還是要做好兩手準備。一邊找工作一邊等待訊息。

外包身份成了打工人的枷鎖?

王佳佳曾被外派到阿里工作,主要負責運營相關業務,最初進入大廠的喜悅已被當下的現實沖淡。現已30歲的她,今年隨著阿里降本增效已離職近半年,卻還未找到工作。簡歷投出去上百份,幾乎都石沉大海。偶爾有接到一兩個面試電話,最終也無疾而終。

“才發現自己在大廠工作的履歷毫無用處,別人只會看見你是外包身份。”王佳佳的醒悟有些後知後覺,她將自己的困惑發到網上,本意是想尋求一個安慰,沒想到一些回覆令她無地自容。

“你在大廠幹到快30歲了,還在做外包運營,就沒有一點危機感嗎?”“30歲了還在做運營,說明你自身能力問題。”王佳佳看到這些回覆,陷入沉默良久。“我當時挺受打擊的,但又覺得網友說得挺對,現在自己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很茫然。”

曾在華為工作過的王夢表示,自己工作內容之一便是管理外包業務,在她看來外包員工就是來幹活的,所以與公司正式員工在薪資結構、考核方式、福利待遇等方面都有差異。

比如公司給正式員工應酬費是5000元,有餐補、零食;而只給外包1000,也不會為其提供零食。不過也有社招外包的月工資,比入職1-3年的正式員工薪水要高。

對於一些非核心業務,企業為了節省成本會選擇外包,比如京東客服,或者開闢新業務時,為了招人、拉新便會尋求第三方合作,省時省力。

所謂外包轉正式機會確實有,但很渺茫,漸漸淪為HR忽悠人的說詞。大部分外包人員因為滿足不了正式編條件才會去外包,如果學歷、年齡、能力都滿足企業用人條件,那麼這人為何不直接進大廠還來選擇外包,似乎有些緣木求魚了。

蔣雷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大廠做勞務外包,原本自己是抱著學習的心態去大廠工作,後來發現是自己想多了,在那裡根本學不到任何東西。外包人員有專用的辦公室,和正式員工有嚴格的界限。

在大廠,一個蘿蔔一個坑,每個人的分工十分明確,各自幹著分內之事,更沒時間來搭理外包人員。蔣雷表示,“外包工作基本都是企業的非核心業務,如果想在這裡學新東西、提升能力的可能性不大。”

比如單位裡的一些正式員工不願意做的資料填寫、活動安排、髒活累活等沒什麼技術含量的事都甩給外包人員。正式員工與外包接觸更多的是在分配任務,也沒有耐心對其提出有實質性的指導意見。

蔣雷剛進大廠時,因不太熟悉業務,不知如何填寫產品資料,被正式員工指著鼻子斥責:“你這麼笨,果然只能幹些外包的活”。時至今日,這段恥辱的經歷還讓他視昨如今。

不僅學不到技能,缺乏應有的尊重,等到公司發福利的時候,更基本沒有外包人員的份。每到年終之際,外包只象徵性地收到一個200左右的紅包,而正式員工卻能拿到數十倍以上的獎金。

蔣雷認為外包就是為正式員工服務的“搬磚工”,很難成長。堅持兩個月後,他不堪忍受這樣的環境,提出了離職。

兜兜轉轉,他最終又幹回了外包工作,不同的是現在公司的客戶不是網際網路大廠,而是一些海外企業。

“同樣是專案外包,同事之間十分融洽,與大廠相比少了許多不必要的雜事,能專心做分內工作。不過,以一個過來人身份來說,如果一些人還抱有進大廠的心,就要慎重選擇外包工作,畢竟有了這個經歷的人很難再進大廠。”

甲方乙方:大廠邊緣打工人

畢業於新聞傳媒專業的劉小君誤打誤撞入職了一家業務外包公司,主要負責對接一些網際網路大廠的App使用者拉新工作。在劉小君看來,雖美其名曰合作關係,工作不是外包,卻勝似外包。

一旦合作方需要推廣自己的App產品,劉小君所在團隊就要負責推廣任務,例如線上投放、線下地推等。

到了考核週期,團隊沒有完成既定的目標資料,就會被領導要求熬夜加班務必完成任務,同時也會要求地推團隊加大獎勵力度,吸引路人下載App。

當然,如果最終還是不能完成目標任務,他們還留了最後一手,那邊是找第三方公司買資料,以假亂真。

“這些資料最終甚至還有可能在財報中披露,給資本市場講故事,但是大家都知道其實是有水分的。我們每天聽到的都是DAU(日活躍使用者數)和MAU(月活躍使用者數)這些詞彙,每天做的就是使用者拉新,但是很多大廠的使用者數已經接近中國網民的數量了,要新增談何容易。”

入職前幾個月,她壓力大到晚上在家崩潰大哭,哭完搽乾眼淚又繼續幹活。經歷了幾番波折後,劉小君慢慢地能夠獨當一面,“我們這工作的性質就是拿錢辦事,為企業解決問題。”

王夢表示,企業有自己的市場推廣團隊,不過並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顧及到,一些瑣碎的工作都會打包給第三方,“企業出錢,第三方公司出力,而且成本不高,這樣更省事。” 所以,一些企業為了節省成本,將一些市場推廣工作打包給第三方公司,既節省成本,又能規避風險。

在大廠,類似這樣的合作很常見。比如企業開闢新業務,在招BD(商務拓展)、拉新工作上,一般會找第三方合作,這種屬於短期外包。

“其實這就是甲方乙方合作關係,我們負責完成甲方交待的任務即可。”一位長期與大廠合作的第三方公司員工表示,那些駐廠外包人員似乎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以為在網際網路大廠辦公就成了大廠的一份子,陷入自我營造的幻境中。他們也沒必要過多地抱怨大廠的不對等待遇,外包本就是透過與大廠合作的性質,派遣員工到大廠去幹活。

外包作為企業的邊緣結構,工作內容不穩定、重複性高、強替代性強。一旦企業有較大的組織結構變動,外包都是首要考慮拋棄的一部分。對於同工不同酬的待遇,不少外包人戲稱自己是“臨時工”“廉價勞動力”,隨時都會面臨失業的風險。

不止是網際網路大廠,其實大部分行業都有外包業務。有的人僅僅只是把這當作是一份工作,所以他們並沒有覺得受到不公對待,能夠以正常心態工作。一些人將自己視作正式員工,處處與正式人員對比,但現實可能又沒法改變,從而便活在痛苦之中。

如今,隨著大廠降本增效席捲外包,大家不再抱有幻想,越來越多的人也開始變得清醒和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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