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與女車主的糾紛應該是最近最受人關注的新聞了。

公安局的通報說明了事情的經過，而背後的原委則更加複雜，概括來說就是車主認為特斯拉制動失靈導致發生車禍，而特斯拉方面則迴應制動系統沒有問題，進而質疑車主的用意。

現在社交媒體和各種論壇對於雙方責任的討論和爭辯已經足夠多，作為旁觀者，我很難真正瞭解這個羅生門事件中雙方的意圖和動機，所以我就不對事件本身進行評論。

我想從另外一個角度，以科技愛好者的身份談談我所看到的智慧化未來，及其隱憂。

重新定義汽車

2018 年，關於特斯拉的制動能力曾經有過這樣一個新聞，一開始消費者報告（Consumer Report） 由於 Model3 不連貫甚至有時失靈的剎車系統而不推薦購買該車。

但隨後，特斯拉透過空中升級（OTA， Over The Air） 的方式釋出了軟體更新，優化了剎車效能，而消費者報告在重新測試之後，確認剎車系統已經得到大幅度最佳化，轉而開始推薦 Model3。

這件事當時引起的討論是兩極分化的，一方面，傳統油車車主認為透過軟體更新解決剎車問題如同兒戲，說明特斯拉根本不值得信賴；另一方面，像我這樣的科技愛好者則因此看好特斯拉這種智慧汽車，認為車機系統和軟體更新為將汽車這樣的手動交通工具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的自動化載具。

這意味著特斯拉重新定義了汽車，就好像喬布斯用 iPhone 重新定義手機一樣。

在智慧汽車出現以前，修復汽車制動韌體是一項相當艱鉅的任務，需要車主親自前往經銷商處返修，需要等待數日甚至個把月份，才能最終完成檢測和維修。但是特斯拉僅僅透過 OTA 更新就解決了這個問題：幾天之內，新的制動軟體將陸續推送至所有特斯拉車輛。

對於特斯拉來說，OTA 更新將原本耗資巨大的檢修和維修工作變成了使用者翹首等待的焦急和期待，而對於車主來說，OTA 更新也避免了流程繁瑣的送檢和等待過程。

從那時起，特斯拉開始越來越多地受到科技愛好者的追捧，最終在 2019 年12月，第一批中國製造的 Model3 從位於上海的超級工廠出廠，解決了掣肘已久的產能問題之後，特斯拉開啟了一段氣勢如虹的暴漲，最終成長為市值萬億的巨型公司。

再加上中美兩國的碳中和計劃，新能源智慧汽車就在幾年間從不被認可的支流成為承載著下一個十萬億級市場的超級主流。

在此期間，特斯拉也曾出現過數十起事故，包括自動加速，制動失靈和自燃等各種問題，這些問題也曾上過幾次頭條，但是最終在事件平息之後，隨著注意力的消散而重新被遺忘。

直到今天女車主維權，特斯拉重新陷入被口誅筆伐的困境。

被打破的平衡

但是似乎目前為止，似乎大家討論的話題都僅僅是「特斯拉拒不認錯」，「特斯拉服務垃圾」，「特斯拉質量太差」，「特斯拉編造資料」，「特斯拉甩鍋政府」等吸引眼球的話題，而對於智慧汽車本身的安全性，似乎少有人進行更加深入的思考。

重新回顧我們上面所列舉的案例，特斯拉只需要幾天到幾周，就能解決傳統車企幾個月乃至數年都不能徹底解決的問題，這是特斯拉作為科技公司創新能力的體現，也是其在成本控制上的優勢。

但是，問題是，智慧汽車的快速迭代真的像我們原先預想的那樣美好，百利而無一害麼？

仔細想來也許並非如此，傳統汽車行業在車輛安全和效能上所要做出的取捨，也許經過了成千上百次測試才能達到微妙的平衡，而智慧汽車輕而易舉地打破了這個平衡。

對於傳統車企來說，也許有些錯誤根本是無法承受的，天量的召回和檢修將徹底拖垮這家公司，而對於智慧汽車來說，也許這僅僅是個小問題，沒有什麼問題是一次 OTA 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再來一次。

所以傳統車企需要花費數月的時間仔細校準制動力和制動系統，並在各種天氣條件、路面條件和路況下進行測試，以確保汽車的安全性。而許多智慧汽車廠商也許只會在乾燥路面下進行直線測試。

穩態與非穩態

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以及其中所存在的所有事物，都可以被視作自稱體系的系統。系統按照穩定性大抵可以區分為兩種狀態，一種被稱作穩態，也就是日常狀態，另一種被稱作非穩態，也就是極端狀態。

穩態並不意味著一成不變，而是系統的變動維持在一個可預測的範圍內，也就是所謂的動態平衡，而相反，一旦這種平衡被打破，系統將會向其中一個極端快速地極化，直到重新達到平衡。

而我們所知道的智慧汽車，就是在打破了傳統汽車製造和測試的平衡之後，所出現的非穩態產物。

舉個例子，2010 年的智慧手機行業，從 iPhone 到各家安卓手機，總是充滿了大大小小的諸多問題，例如訊號不穩定，手機發熱，網頁無法適配，異常關機等等，但是時至今日，大部分手機廠商都實現了手機系統的穩定可用性，出現各種問題的情況越來越少。

而智慧汽車則處在自己的「2010年」，在一個蓄勢待發但又危機四伏的爆發時代。

有的廠商會最終生存下來成為傳奇，而有的廠商則會成為歷史的塵埃。

而這一切的代價，可能要比我們所想象的遠為慘烈。

細節是魔鬼

相比汽車剎車失靈，手機訊號不佳幾乎是個可以忽略的問題；

相比汽車突然加速，手機異常發熱很難引起你的注意；

相比汽車停車升級系統，手機重啟升級系統則顯得不值一提。

智慧汽車的系統複雜度要遠遠超過智慧手機，而汽車的容錯率則遠遠小於手機。

失靈的手機不過是一個隨時可以丟棄的廢物，而失靈的汽車足以成為殺人的機器。

如果說智慧汽車沒有充分經過測試所帶來的風險已經足夠讓你後怕，那麼車機系統所可能遭受攻擊的危險必將讓你汗毛倒豎。

設想一下，假如某輛智慧汽車被恐怖分子入侵，在一個人群川流不息的街頭。

也許你會相信汽車公司的技術實力可以阻止上述場景的發生。但是沒有絕對安全的系統，強如美國國防部的內網也會被駭客攻破，更遑論安全技術水平有限的智慧車企。

孔子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便是講風險管理的意識，如果只考慮正常情況下的穩態場景，而忽視極端情況下的非穩態場景，我們必將被非穩態場景所爆發的各種風險所吞沒。

相位元斯拉的傲慢與偏見，也許我們更該關心的是，如何將發力狂奔的野獸，裝入安全的籠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