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他讀大二，她讀大一。
三十年前，他讀大二，她讀大一。
他“愛”上了她，並千方百計將她追到了手。
她不知道，他追她僅僅是因為一個饅頭；
他也沒料到，她最終會攥著一個饅頭從望淮塔一跳而下。
01
來自偏遠山村的徐，是家裡的長子。他身下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他的學習成績其實並不是很好，但是上天眷顧他，讓他剛剛卡著分數線上了這所大學的統計專業。
其實家裡也根本沒有讓他念大學的錢。幸運的是，父親老徐是個明白人，在農村種了一輩子地受了一輩子苦，知道只有讓孩子上大學，將來才能吃公家飯掙公家的工資，才能給家裡寄錢，才能給小兒子蓋房子、給女兒買嫁妝。所以與大多數的農村父母不同，老徐是拼了命也要讓大兒子去讀大學。為此，他借了半個村子，許諾人家：“我兒子畢了業是吃公家飯拿公家工資的，這錢肯定能還上。”
徐拿著父親借來的錢買了車票到了學校，又買了必須的生活用品，剩下的就只夠吃兩個月的飯了。好在學校離家還算近，畢竟是本省的，借了同學的錢買了車票，週末坐著汽車也就回去了。
這兩個月，母親也賣了雞蛋，攢下了幾十塊錢，徐又拿著錢回來了。但是母親特別心疼兒子買車票的錢，於是天天在街上打聽誰能到蚌埠去，好給他的兒子捎錢捎東西，或者她直接搭著人家的車就來了。
就這樣，徐會按時接到母親送來的東西，有時候是幾十塊錢，有時候僅僅是幾張大餅或者一罐頭瓶子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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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徐家裡窮，在班裡是掛了號的，難免會有同學斜著眼看他。別人打一飯盒葷菜回來，邊吃邊看著他吃大餅就鹹菜，有時候還故意吧嗒吧嗒嘴饞他。尤其是晚自習後很多學生必吃的食堂小灶肉絲麵，徐是從來也沒敢享受過，別人吃飯墊肚子，他靠睡覺忘溫飽。每當別人吧嗒嘴的時候，他就會在心裡暗暗地罵：龜兒子，總有一天我過得比你強。
但是理想不能當飯吃，肚子是真的餓。那個時候，吃飯是要用糧票的。學校每個月給男生髮32斤糧票，9塊錢的生活補助；女生30斤糧票，也是9塊錢的生活補助。對於飯量比較大的男生，比如徐這樣的農村孩子，一頓要吃6兩到8兩飯，32斤糧票只能吃20天左右，剩下的10天就只能先跟同學借一借，等收到母親不定時送來的大餅鹹菜，再省出糧票還人家。
其實安徽人是習慣吃米飯的，但是徐卻更稀罕吃麵食，他拿麵食當點心了。所以食堂的饅頭對他有巨大的誘惑，尤其是飢腸轆轆的時候，如果能有一個饅頭塞進肚子裡，那簡直就是過年了。
怎麼才能吃上更多的饅頭呢？徐分析了同宿舍的幾個哥們。
1號床的張也是個大胃王，但是張是城裡人，老爸還是個局長，張手裡有吃不完的糧票。
2號床的宋糧票也不大夠吃，但是手裡錢寬頭，可以買到糧票。那時候，有幾個住學校周邊的大嫂經常過來做點買賣，她們用茶葉蛋從女生手裡換糧票，然後再加價賣給男生，在學生這裡來回倒騰賺錢。
4號床的小王最瀟灑，入學不到半年就談了女朋友，女生飯量少，省出的糧票就全歸他了。
……
對，如果有一個女朋友，糧票的問題就解決了。但是徐窮得叮噹響，拿什麼去談女朋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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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這天中午，徐又是磨磨蹭蹭地很晚才進食堂打飯。去的晚有兩個結果。一是菜都賣光了，剩下的湯湯水水如果還沒清理，可以跟大師傅說說，免費倒給自己就省了菜錢了；二是剩下的菜還比較多，可以跟大師傅多要點，一般這時候大師傅就比較大方，反正賣不了也浪費了。
今天，徐又如願拿到了一飯盒菜湯，沒有饅頭了，只好打了6兩米飯。
他沒有回宿舍，不願意讓室友看見他的一飯盒菜湯，於是就直接坐在餐廳的大圓桌邊吃起來。臨近末尾，寥寥無幾的幾個凳子也都空出來了，也不用站著吃了。
旁邊桌子有兩位女生也正在慢條斯理地吃著。一個女生看似已經吃飽了，飯盒裡只剩下點菜湯，盒蓋上還放著一個被揪掉一小口的饅頭，她就那麼幹坐著跟另一個女生說話；另一個女生嘴裡還在嚼著。
徐不自覺地就盯著那大半個饅頭許久，腦子裡面浮現出各種想象：女生吃不下了，會扔掉；如果扔掉了，那多可惜，要是能送給我就好了；吃別人剩下的，丟人；這要是我女朋友，不就順理成章了……
可能是盯得太久了，女生察覺到了，臉上稍稍有點紅。她並不是因為被男生盯而不好意思，本來男生盯的也是饅頭不是人，她自己給出的理解是：這個男生要盯著看自己是不是浪費糧食。心想：哼，吃不了不浪費怎麼辦？吃多了還得減肥呢。心思一歪，就想出了一個鬼主意。等女伴吃完了一起走的時候，她快速地把剩下的大半個饅頭放到了徐的飯盒蓋裡，挑釁地看了他一眼：怕浪費，你吃我剩下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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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那天的大半個饅頭真香啊！徐壓根不知道女生想什麼，只知道大半個饅頭突然就落到了自己的飯盒裡，而且女生很快就走了，整個食堂就剩下他一個人了，沒有誰的眼光能傷到他的自尊心。饅頭很快就進肚子了。
當你不認識一個人的時候，你的眼光可能就從來也看不到她。當你注意到一個人的時候就會發現，怎麼到處都能碰上她？食堂、圖書館、自習室，甚至在龍子湖邊散步的時候，也都能遇到。慢慢地彼此都知道了對方的名字和班級，畢竟都在一個校園內，而且三十年前的校園裡，學生也沒有現在這麼多。
女生是大一統計專業的，姓祝，山東人。巧了，同專業低一級的師妹。這樣兩人接觸的機會就更多了。
莫名地，徐感覺這女生非常符合自己交女朋友的條件：山東人，喜歡吃饅頭；而且也是農村孩子，不會太過挑剔自己的窮；最最重要的是，身材矮小，估計飯量不大，每月的三十斤糧票至少可以省下10斤支援自己，一個饅頭二兩，10斤糧票就是50個饅頭。
師兄拿下師妹，往往就簡單一些了。所以，在大二的時候，同班同級的女生都看不上的徐，也有了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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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有了女友的日子就好過一些了，至少每天兩人夥著吃飯很佔便宜。買4個饅頭徐能吃3個，小女友心疼他，晚上有時候也掏錢買碗青菜面或者肉絲麵一人一半。
之前祝剩下的糧票都換了茶葉蛋，自從和徐戀愛以後，糧票就都買成饅頭全餵了男朋友了。徐平時哄女朋友的招數則是大包大攬了所有的體力活，諸如幫祝值日擦地、給祝打熱水、逛街時拎包等等，浪漫的招數則是去校園南面那片油菜地裡偷偷折油菜花當鮮花給女朋友。
愛情的滋潤和饅頭的餵養，讓徐在整個大二的一年裡心情很爽，臉色也有些白胖起來，連自信心都大大提升了。
這樣相對舒坦的日子一直到徐上了大三的時候。這時，國家開始改革，糧票的作用越來越弱了。食堂的一個饅頭用二兩糧票，如果沒有糧票的話，只需要多花1毛錢就可以了。也就是說，即便是沒有糧票，只要有錢也是可以吃飽飯的。
而此時，徐也學別的同學，找了一份家教的兼職，每個晚上去給一個小學生輔導作業，一個月下來居然也有二十塊錢的鉅額收入，這可是夠吃半個月的了，而且能夠擠出一些錢乾點啥了。
徐的心逐漸大了起來，也想找一個城裡的女生，幸運的話，還能找到一個什麼局長或者科長的千金。大四的老鄉們陸續在找工作了，那個年代雖說是包分配，可是有一個當官的親戚就可以分配到更好的工作。很多農村的孩子因為交往了城裡的女朋友，找到了老丈人做靠山，生活從此翻天覆地。徐也開始為自己的前途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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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雖然女朋友的糧票逐漸黯淡了，但是女朋友卻不是說甩就能甩掉的。
在徐採取了逐步冷淡等一些列措施之後，祝意識到徐看不上自己了。但是戀愛腦的女孩子都不會拐彎，猜不到男朋友的心思，只是以為自己不夠完美，加之農村孩子略略保守的思想，所以不僅沒有疏遠徐，反而一步一步跟得跟緊了，像丫鬟伺候小姐似的，亦步亦趨。
對祝不厭其煩的徐，終於在一個無人的週末，在祝的宿舍裡，在反覆做工作分手不成的情況下，徹底失控了，直接把她摁在了床上，發瘋地撕開了她的衣服。那個時刻，他只想毀了她，只想報復她的糾纏。
曾經對美好的愛情充滿無限想象的祝，無論如何也不會料到自己的第一次是這樣開始的。但是，她居然沒有反抗，心裡暗暗地還有一點小確幸：我把人都給你了，我終於可以拴住你了。
果然，衝動之後冷靜下來，徐內心自責了千萬遍。畢竟是個農村孩子，思想深處還沒有多麼開放。
祝以自己的奉獻換來了徐的“回心轉意”，接下來的時間徐不再逼著祝分手，但是也沒有以前那麼依著她寵著她，倒是在第一次嚐了禁果之後上了癮，衝動的時候直接就上，根本不管祝願意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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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毫無保護措施的衝動，讓祝在一年多的時間做了兩次人流。第三次的時候，祝是真怕了，嗚嗚哭著不願意去醫院。徐找了一個週末，買了幾張電影票，把祝的室友都轟去了電影院，門一關，拿腳踹向祝的肚子。
鬼哭狼嚎的聲音很快就驚動了隔壁的同學，敲門不開之後，同學跑去保衛處喊了人來，硬撞開宿舍的門。出現在眼前的是躺在地上的祝，下身處一片殷紅……
徐幫祝以痛經的名義請了病假，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出院的時候被告知，祝以後永遠也不能懷孕生孩子。
在校園裡，別人的指指點點讓她抬不起頭來；面對著徐，將來不能為他生兒育女的愧疚讓她失去了資本。巨大的壓力終於壓垮了祝。她的腦子開始恍惚起來，學習成績一落千丈，平日裡也是丟三落四、魂不守舍，以至於室友們都怕了她，不敢跟她過多交往。
此時的徐已經麻木了，曾經的內疚一掃而光，只是反覆地想：一個不能傳宗接代的女人萬萬是不能要的。他恨不得馬上就畢業，趕緊離開學校，也離開這個甩不掉的女人，一輩子都不想再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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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終於熬到畢業了。系裡沒有為徐推薦工作。上個世界九十年代初，大學生畢業分配已經開始出現了困難，學校通常會把僅有的指標優先照顧學生幹部或者成績好表現好的學生。像徐這種學習一般，還有種種不良傳聞的學生是輪不到的。他只能打道回府，回到了縣城的教育局報到，由當地分配工作。
徐一去不復返，連封信都沒有來過。祝也不知道他最終分配去了哪裡，沒有聯絡地址，更沒有電話。她的腦子已經開始不正常了，動輒就攥著個饅頭，最裡嘟嘟囔囔自言自語說個不停。知情的人說她是在等徐回來吃飯，她知道徐最愛吃的是饅頭。
祝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她沒有等到畢業。
在一個週末的下午，她登上了市中心公園裡的望淮塔。她四處眺望，想象著遠處的村莊不知道哪個是徐的老家，自己描繪著徐突然回來找她的情景。
她就這樣沉浸在自編自導的劇情裡，遠處的村莊似乎越來越近了。她彷彿看見徐在遠處向她招手，展開雙臂等著她撲過去。她心中大喜，喊著徐的名字，從望淮塔上一躍而下。
警察趕到時候，祝躺在血泊裡，一隻手還緊緊地攥著一個饅頭。
……
打道回府的徐被分配到了當地的統計局，統計局又安排他下鄉到一個統計站。巧的是，這個統計站就是在他們村頭的省道邊上。祝從望淮塔上一躍而下的時候，他正坐在統計站門口的小馬紮上，一隻手拿著本，一隻手拿著筆，一輛一輛地記錄過往的車輛，偶爾抬起頭對著經過的同村村民尷尬地笑笑。
（以上是基於真實歷史背景的文學創作，人物和事件均是虛構，請勿對號入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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