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福成

書與人，是很好玩的關係。

什麼人看什麼樣的書，什麼人有什麼樣的看書方式。

有的人，天天抱著書，研究讀書的人。

現代的讀書人研究古代的讀書人，古代的讀書人研究更古代的讀書人。

他們看書的目的不是看書，而是看人——看人心計，學人心計。

有的人，天天抱著書，從書裡看到的盡是秋風落葉。

霜秋佔滿了他人生的四季，生命的色彩裡沒有花紅柳綠。

有的人，天天抱著書，鑽進了書裡，成了書蟲，想把所有的書都吞掉，佔為己有。

可是，他不知道，油墨是有毒的，結果，把自己的命都害了。

有的人，天天抱著書，腰間還彆著槍和匕首。

人就是這樣，一生樹敵無數，對付來對付去，也只能是對付自己。

有的人，天天抱著書，還端著茶，茶香與書香融合到一起。

因為有了這濃濃的香味，所以生活就變得極有樂趣。

讀書的方式有千萬種，最好的是，人書共讀——人在讀書，書也在讀人。

對書，一定要充滿敬畏，把它看作一個生命，它每天都在以清澈的眼睛注視著我們。

書的心靈更是最最清澈的，所以，在人與書的彼此接觸中，人都是利用書，而書從不會利用人。

諸葛亮的書讀多了，他設了空城計。

司馬懿的書讀得也不少。

是司馬懿沒有讀懂空城計，上了諸葛亮的當，還是司馬懿早就讀懂了空城計，放諸葛亮一馬，這都很難說。

書是一座空城，人也是一座空城，看似有無盡的東西填了進去，到頭來，卻依舊是空空如也。

讀盡萬卷書，人生還是潔靜如一張空空的白紙，無汙無染，這才是最高階的讀書。

◎野藕

是去年，在樓前的小樹林裡，有人種了一小片藕。

我以為，藕是長在水裡的。

可奇怪的是，這片藕沒有長在水裡。

我樓前的小樹林也真的很小很小，根本挖不了池塘，還因為是山地，坡度大，平時下雨存不住水，主人又很少澆，依我看，肯定是那人一時興起，隨心所欲地將藕種在了那裡，過後就懶得理它們，或是壓根就把它們忘了。

那它們不就成野藕了嗎？

的確是。

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待遇，它們能活嗎？

能的。

一開始我發現的時候，它們就已經很茂盛了，一片片荷葉蓬勃肥厚，高矮有序地穿插著，如雲姑娘織就的一片綠毯。

我一直擔心它們會因為沒水而枯萎，所以，每天上班路過那兒，我都會過去瞧一瞧，看它們的葉柄還粗壯不，看它們的葉有乾枯的跡象不。

好在，一直都很好。

夏天一晃而過，秋天一晃而過，到了冬天，我又去看那片藕，雲姑娘織的綠毯肯定是沒有了，葉子和蓮蓬枯萎成一片禪境。

我不信佛，可那一霎，卻不由自主地雙手合十。

每個生命都是值得敬仰的。

生命裡的金木水火土由不得你去選擇，但能否把生命活出一番景緻來，是完全可以選擇的。

今年，那片藕又長了出來，葉柄比去年粗，葉比去年肥大，讓人看後，滿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