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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書有益)《風雲石馬埡1933》修訂版—正文第一集

(啟書有益)《風雲石馬埡1933》修訂版—正文第一集

(啟書有益)《風雲石馬埡1933》修訂版—正文第一集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農曆二月二十一日,下弦月,天色如水。

新年的味道似乎仍然彌散在空氣中,田間的青蛙已經止不住爭相鳴叫,一片聒噪。幾隻灰白的鷺鳥在田埂上優雅掠過,更有夜梟間斷的哂笑、家犬沉悶的吠叫點綴其間。一切都是那樣的寧靜和深邃。從石馬埡村董家溝口子外第一戶人家起,有十幾道柔曼的煙,逐漸彙集,形成一道乳白色的“煙槓”,延展到山腳深處。一切都在昭示著,夜晚收工的時候到了。

趙元亨(名永楨,號元亨)剛好帶著佃農賴崇民整理完秧田。在趙元亨的指揮下,賴崇民細緻地把田裡的泥埂紮好並排開決口,只留下薄薄的一寸淺水,準備儘快把在家裡育好的谷種帶過來撒播。耗費了大半天時間才整理好的秧田,在擋水泥埂的半包圍內,此刻表現為長方形一畦畦的,細膩均勻、一展四平。順著泥埂外,賴崇民深一腳淺一腳踩著稀泥,走到田埂決口處,坐在一塊乾淨的石頭上,洗完腳、放下褲腿、套上草鞋。完畢後,順便“噗噗”幾下,把旁邊那塊石頭表面灰塵吹了乾淨。

趙元亨對賴崇民今天的表現十分滿意。他撩開青布長衫的下襬,就在那塊石頭上坐下,不緊不慢地從腰間解下煙桿,從兜裡掏出菸葉,將菸葉平放在一張早已備好的幹竹葉上,卷緊、團實,使其成為一個近乎於圓錐狀,將較細的一端塞進煙桿那頭的銅煙鍋。然後掏出火鐮、火石,靠近火媒,“咔嚓咔嚓”幾次敲擊,火花飛濺處,火媒開始冒出些許煙霧。他用嘴輕輕一吹,淡黃色的火苗就冒了出來。煙鍋靠近火苗,他“吧嗒吧嗒”猛吸了兩三口,三聲咳嗽後,就有濃煙從嘴角溢位。

然後,他就把菸嘴用手一抹,遞給了賴崇民:“來,抽菸。”

賴崇民也不推辭,雙手接過來,也吸上兩口後,用衣角擦拭乾淨,再還給趙元亨。他們這樣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這種主從關係,並不見外,十分和諧。

賴崇民說:“趙大爺,這種事情(佈置秧田),我們做了就是了嘛。勞慰(辛苦)你老人家還親自過來看。”

“關係生計問題,這怎麼能說是小事情?”趙元亨吐出一口煙說,“雖然現在土地是租給你們,我作為東家只負責收租,但這個土地的收成,關係我們共同的利益。你想,如果佃農沒有收成,我們哪來的收益?如果你們的莊稼沒種好,到時候除了要給政府交公糧,還要給我交租,我又於心何忍?古語說得好,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有了你的,才有了我的,才有了國家的。稻穀是我們最重要的糧食,你們一定要認真做,千萬馬虎不得。”

賴崇民說:“趙大爺,你說得對。自從我們賴家租佃土地這麼幾年來,從來沒有把我們當外人看待。總是關心我們的生活生產,很多事情都是親自教、親自做。豐年時候不漲租、歉收時節跟著下調,保證佃農的口糧。在這上西路(老百姓習慣於對晏家、七寶寺、龍泉、金寶、積善、三會等處於南充西區西邊位置的鄉鎮的統稱),難得找到第二個這樣的衣食父母啊。”

“大家都不容易!”趙元亨說,“要當好一個東家,並不是放地收租就完了,還要兼顧佃農的生計。佃農如果沒飯吃,那東家肯定也沒飯吃。包括你家在內,還有四家佃農,既然租佃了我的土地,我就要對你們負責。我吃的、穿的、用的,實際上都是你們給的。要說那真正的衣食父母,其實不是我,而是你們啊。”

“今天就先收工。”趙元亨“啪”的一聲,在石頭邊緣磕掉了殘留在煙鍋內的火星,湊近嘴邊吹了一吹,順手別在腰間,“你早點回去整點好吃的,明天好有力氣準備跟大家下田撒谷種。”

相互告辭散去。趙元亨站起身來,開始往家的方向走。

光滑的石板田埂上,他的青布鞋離開地面,才發出一下沉悶的“啪嗒”聲。所過之處,周圍聒噪的青蛙瞬間停歇,走過一丈許遠,在他身後又繼續嘈雜起來。

濃厚的竹林深處,是一處四柱三間三進深木質框架二層小青瓦樓房,外帶兩側各一間廂房並拖一廈,木樓木壁、古色古香。坐西南、面東北,既有左鄰,也有右舍,這處形制規整而典型的氣派川北民居,在夜色的映襯下,輪廓畢現。

飯廳亮著燈光。入得屋裡,妻子青氏和兒媳張濟蘭早已經做好了晚飯,憑氣味就能辨別出,是一鍋連麩麵疙瘩。這是一種十分特別的麵食,用小麥不去皮,直接整體磨成細面,和水後反覆揉搓、團捏,製作成長條狀,粗細、長短均與手指接近。顏色白中帶褐,口感偏粗,但吃著十分勁道。加上少許化豬油、一勺鹽、幾段蔥花,再添上一把剛從菜地裡採摘回的豌豆尖,門外二十步就能聞著香味。

平心而論,在平素尋常老百姓只能以紅苕、稀粥勉為度日的情況下,除了剛剛過去不久的春節,在日常要吃上一碗這樣的連麩麵疙瘩,絕對是一種奢侈。尤其是作為佃農,一年到頭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除了要給地主交租,還要給政府上交較大部分,自己餘下的並不多。對於他們而言,這連麩麵疙瘩吃上一頓,全家都能改善生活。

但是,對於擁有二十畝土地的趙元亨家而言,生活水平自然要高出佃農不少,日常吃上一頓炒肉臊子面理論上也是稀鬆平常,但他總是教育家人“富貴不能忘本”“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絕對不肯奢侈浪費。對於他家而言,在這青黃不接的正二三月早春農忙季節,能夠吃上一頓豐富足量的連麩麵疙瘩,已經十分滿足了。

席間無話。家裡的教養是,吃飯時候不要說話,這不僅是多年的習慣,同時也是家風。面對美食,一家人快速吃完。唯獨七歲的小女兒趙懷珍,不時跟母親說著“真好吃”,竟然吃下了大半碗。

飯畢,趙元亨習慣性地又拿出旱菸袋等一堆器具,兀自點燃煙,然後起身,在各房間檢視一圈。豬圈裡面,兩頭小豬仔已經吃飽紅苕藤葉、粗糠,正在呼呼大睡。牛圈裡,那頭大水牛正在慵懶地側身躺著回嚼(反芻),旁邊已經放上了一捆乾淨的穀草。雞舍裡,雞鴨鵝已經在開始夢囈……家中一切收拾得井井有條。

再回到客廳,十分安靜。很顯然,小女兒趙懷珍已經被兒媳張濟蘭帶到閣樓上面房間裡去誆睡了,要不然,此刻一定在客廳東跑西跑地淘氣。而二女兒趙全英卻端端正正坐在書桌邊,手持毛筆,認認真真地寫作業。

看著眼前的二女兒趙全英,趙元亨的思緒,一下子就飛到差不多半年前。

那是在民國二十年(1931年)陽曆八月中旬的某天,吃完晚飯收拾停當後,女兒趙全英卻還是坐在八仙桌旁邊。見到這種情況,趙元亨就說:“娃兒,時間不早了,早點休息。”

趙全英根本沒得回屋睡覺的意思。她端端正正坐在桌邊,兩隻手在桌子下扯著右側的衣角,一雙腳緊挨在一起,小心地說:“爸爸……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趙元亨拿起手中還在散發煙霧的煙桿,吧嗒了兩口停下來:“娃兒,你說嘛,啥事?”

“我想……繼續上學讀書……我要讀高小。”聲音很小,剛好能聽見。

趙全英的這句話,讓趙元亨十分驚異:“咹?女娃娃家家的,讀個初小就差不多了嘛,讀那麼多書有啥用?”

“以前可能沒啥用,但現在不同了。”趙全英聲音開始逐漸洪亮起來,“爸爸,現在都已經是民國二十年(1931年)了,滿清時代早就沒有了,你老人家的思想不要還是停留在那個時代。重男輕女要不得。你看,我哥就讀了書,現在娶了嫂子,還要再讀一年書,高小才畢業。女娃娃也是人,也還是要學點文化知識,要不然出門去,大字不認識幾個,還說啥見世面嘛。”

“你不是十二歲開始就讀書了麼?你不是已經在趙氏祠堂讀了四年私塾初小麼?”趙元亨很是詫異,“書怎麼可能讀得完?差不多就行了嘛。古書上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沒有必要讀太多的書,今後能做好相夫教子就行。”

“那可不行。”趙全英爭辯說,“正是因為讀了四年的私塾初小,我才覺得讀書很重要。我覺得……”

“民國十九年(1930年)十二月,國民政府頒佈了民法《親屬編》,男未滿十八歲者,女未滿十六歲者,不得結婚。”趙元亨打斷女兒的話,“你今年十六歲,老大不小的了。去年就有人過來提親,我覺得你還小,就沒同意。你看,金寶場李大爺家的大兒子就不錯,一表人才,他們家條件好,有土地、有錢、有臉面,人也勤快,為人處世也不錯,而且年齡相當。上頭場還拉著我說提親的事情。女大不中留啊!依得我看,乾脆明年把你打發(嫁出去)了算了。”

趙全英的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爸爸,你咋又說起這個事情來了嘛!我才不想這麼早就遭打發出去。我想先再多讀點書,今後一定要找一個有文化的人嫁給他才好。”

“那啷個得行呢!你是曉得的,我們整個石馬埡村就只有一個地方可以讀書,自從上年王老先生去世後,我們趙氏祠堂的私學就停辦了。現在快四個月了,還不曉得哪個先生可以來接著承手。即便是有人過來承手,也只是初小。你要讀書、讀高小,到哪去讀?”

“就去哥他們讀書的七寶寺嘛!就去璧蕙大姐她們班嘛!聽璧蕙大姐說,七寶寺學校有一千多學生,比我們全村的人還要多,而且專門開辦有女班,全部都是女生,鬧熱得很!”

趙全英所說的“璧蕙大姐”,實際上就是趙元亨的親家趙集庵的女兒。早在十年前,趙集庵就已把自己的兒子趙博熙(名牧,號博熙)拜繼給了趙元亨,趙博熙稱呼趙元亨為“保爺”(乾爹),趙集庵和趙元亨二人算是親家關係。從這個角度上講,趙全英隨著父親的這一層角度稱呼,比較合適。

“開啥玩笑,還七寶寺!你曉得好遠不?從我們董家溝出發,要經過嘴上、趙氏祠、土地溝、中房樓、倒石橋、五桐山、何家祠、平山,才到七寶寺。走下來十二里路,這麼遠,你走得攏才怪。”

趙全英的哥哥趙述僑(名繼周,號述僑)不知什麼時間已經從房間出來,坐在桌子邊,插話說:“爸爸,我在七寶寺讀了這麼幾年書,來來回回不止走了幾十次。十二里路是不假,但走下來也就一個時辰。我覺得妹沒得啥問題。”

“就是嘛,連著走一個時辰也沒啥子,這個苦我吃得下,只要你同意我去上學讀書。”趙全英爭辯說。

這時候,趙全英的母親青氏和大嫂張濟蘭已經收拾完事務,停當了,青氏也在桌邊坐下。輕言慢語地說:“元亨啊,我覺得全英說得對,女娃兒還是要學點文化才好,現在時代不同了。你看,我連金寶場都不敢一個人去,南充城更是聽過沒去過、想去沒去成,這都吃的是沒文化的虧。這兩年屋頭的家務事情我和濟蘭還做得過來,實在不行,就花錢請個傭人算了。我們家就稍微過得緊湊一些,讓全英去讀幾天書。再說七寶寺也不遠,趙璧蕙也在那讀書,她們可以成為同學,幾天十天她們又可以一起隨時回來。只讓兒子讀書,不讓女兒讀書,總還是有點不對。我們就讓她去讀兩年,你說要得不?”

張濟蘭對趙元亨說:“爸爸放心,雖然去年鳳周大姐嫁給具先哥,嫁到了中和張觀溝,我們家少了一個幫手,但現在我既然已經嫁入了我們趙家,我一定會幫媽料理好家務的。我也認為可以送妹妹去讀書。”

張濟蘭所說的“具先哥”,是張瀾先生親兄弟張濤(字秋帆)的第七子張備(號具先),也就是張瀾先生的七侄,家住中和張觀溝。

趙元亨繼續抽菸。在煙霧繚繞中,一袋煙抽完,“啪”的一聲,他在桌子腿上磕巴掉了煙鍋裡的殘留,再吐了一口濃痰,看了一眼趙全英,說:“你們這些娃兒想讀書,我們這當父母的也該支援。乾脆,明天,我就親自送你到七寶寺。以我石馬埡趙氏族長的身份去說下情,估計校長何瑤階還是要給點面子。全英啊,收拾幾件衣服,明天我們上學去!”

“爸爸,你簡直太好了!”趙全英快樂得像是一隻喜鵲,飛快地進到二樓房間。收拾好了衣服、洗臉帕等物品,裝進一個藤編箱子裡。晚上覺得不放心,又起來檢查了好幾次。

……

“爸爸!爸爸!”突然有人過來搖動煙桿,一下子把趙元亨從思緒中拉了回來,“你煙都熄火了!我叫你好幾聲了,你咋啷個不說話呢?”他揉揉眼睛,原來是女兒趙全英。

“哦!沒啥,我想起了你小時候的樣子。時間過得快啊,你都到七寶寺讀了一學期了。對了,明天是農曆的二月二十二,按照陽曆算,該是三月二十八號,星期一。你該回七寶寺復課了。你趕緊檢查一下,作業做完沒得?東西準備好沒得?”

“作業做完了,東西都準備好了。萬事俱備,只欠出發。”

“那好。你一個月才回來一次。正月二十開學的時候,我忙於家族的事情,沒有來得及送你去上學報到,是你哥送你去的。現在我要把這一課給補上,要不然老師還以為我不關心娃兒的學習。明天我送你和你哥一起上學,撒谷種的事情,有賴崇民他們在,我還算放心。下午我回來後再去看看。”

“那太好了!你還是去年立秋後六日開學時送我去了一次,這麼大半年了,你都沒有去過。還真該到我們學校去看看,現在變得可漂亮了!”趙全英竟然有一種說不出的興奮。

第二日清晨,在一片鳥叫聲中,炊煙裊裊升起。董家溝堂屋後面山坳處的禾雀花,已經在藤蔓上開始全面萌芽。這一片綿延三四十丈、高三四丈的藤本植物,當地人更習慣地把它叫做“老鴰藤”,手臂或手指粗細的藤蔓,纏繞在竹林、高樹之間,聯成了一張四通八達的網。用來盪鞦韆自然不在話下,尤其是身手矯健的兒子娃娃,完全可以赤手空拳從這一棵樹順著藤爬到另外幾棵樹。之所以叫做“老鴰藤”,是因為開花後,那一串串深紫色的花骨朵,就如同小鳥一樣,有腦袋有嘴有翅膀,活靈活現,一個個密密挨擠著依附在藤蔓上。把花拆開,裡面必然有一汪蜜汁,十分甘甜。不過,一般要到清明前後才能看見這一景象。現在是初春,只是在枝幹上冒出了許多花骨朵。

老人們說,幾百年來,正是這一片茂盛的老鴰藤,給董家溝帶來了最好的風水。仔細一想,好像也對,從祖祖輩輩的傳說中,似乎從來就沒有聽說這個地方有啥重大的災難災禍發生過。

如同去年開學一樣,一家三口走在田埂上。哥哥趙述僑揹著揹簍,裡面裝著兩兄妹所需的文具、書本、接下來十多天上學的糧食,還有母親一大早採摘的新鮮蔬菜。畢竟到了學校後,做飯還得必須全部靠自己動手。趙全英則空著手,她準備好的藤編箱子,此刻正在父親趙元亨的手上。

金寶石馬埡村,幅員石馬埡、九間房、窯灣頭、趙家壩、碑子溝、中房樓、羊子坪、山後頭、董家溝、嘴上、大平山等逾十方院落山水,山川秀美,人傑地靈。

一路上,陽光明媚。

趙氏祠十分熟悉,畢竟趙全英在趙氏祠廂房所開設的趙傢俬塾裡面,度過了四年愉快的學習時光,在那位長著山羊鬍須的“老學究”王老先生的教導下,和十多名同學一起愉快學習的點點滴滴歷歷在目。這裡是這個村所有院落的地域核心,更是整個村所有人的精神核心。尤其是每年的清明節,這裡都會舉辦大型的石馬埡趙氏家族“清明會”。自從五年前父親被推選為族長後,每年都要在這牽頭舉辦“清明會”,帶領家族老少一起祭祖、吃壩壩宴、商量解決家族內部的重大問題。在那三合院中間堂屋裡面供奉的,是石馬埡趙氏的先主神位。那是整個村子最神秘、最尊貴的地方。祠堂周邊的樹木都長勢良好,左邊是茂密的竹林,尤其是前面一排十數株古柏,不知道歷經了幾百年風霜,反正一個人根本環抱不過來,樹杈上早已長滿青苔,兩三丈高的主幹上部,枝椏虯曲,宛若蟠龍。

繼續前行,穿過趙氏祠西側的石狐溝,就是中房樓,與石馬埡村兩地本來就是一家。據清代流傳下來的《石馬埡趙氏家譜》記載,在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的“湖廣填四川”運動中,石馬埡的始遷祖趙朝福帶領家人到達這片土地的第一站,就是中房樓。在此落地生根,然後再開枝散葉、逐漸遷出。祖塋就在大道邊,一丈多高的五滴水石碑坊後面,就長眠著此地的始遷三代老祖。

再繼續往西,就是倒石橋、五桐山、何家祠,那一帶都是何氏家族所在地。數百年來,趙何兩家世代友好,且時有聯姻,算起來,已建立延續近十代的親緣關係。兩處石拱橋、一處平橋,各自橫跨於小溪之上。溪水清冽、魚兒潛游,水鳥不時掠過水麵,泛起一溜漣漪,趙全英非常喜歡。

百花盛開,鳥鳴上下,鄉親們都在開始撒谷種,一道道秧田在農民的推、運、揉、抹等操作下,變得平平整整齊齊。大家團結合作,麻利地把在家中裝在篾制小籮筐中用溫水澆灌數日、剛剛吐露出一個小白點的優良稻穀種子撒在秧田裡,密密地分佈均勻,進入了第二道培育程序。待一段時間後長到“兩拳加一指”(成年人兩手握拳,豎直上下疊加,上手豎起大拇指)高度左右,將進行一次移栽。等到秋天,收穫的就是金黃的稻穀。

五桐山的曬鹽場上,有好幾位鄉親正把一擔擔鹽滷水倒進一個露天的石底淺池中,讓水分自然蒸發。另一處池中的水分已經基本蒸發乾淨,正有人將白白的粗鹽顆粒仔細地清掃成一小堆一小堆。這是老百姓不可或缺的重要生活物資。因為持著器械有人在把守,只能遠觀,絕不準生人靠近。

趙元亨多年前就開始在這些地方活動,所以十分熟悉。一路走來,不停地有人給他打招呼,有叫他“老輩子”的,有叫他“舅爺”“表叔”的,有叫他“老表”的,有叫他“老哥子”或者“老弟”的,林林總總、各喊各叫。趙述僑、趙全英兩兄妹早已經見慣不怪。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趙元亨時刻不忘教育子女,“全英啊,你好好讀書,今後就能走出石馬埡,走出金寶場,甚至走出南充,就有機會見到更多的人,結交更多的人,也有機會讓更多的人認識你們。這就是見識,這就是世面。述僑也是一樣,聽到沒得?”

“聽到了!”兩兄妹齊聲回答。

雖說初春天氣比較涼快,但這持續一個時辰走下來,趙元亨已經開始微微冒汗,看起來反而兩個孩子反應還算不大。他把套在外面的長衫脫下來,交給趙全英拿著。

隱約中,似乎有琅琅書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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