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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史記|給北宋與遼國的“金錢換和平”算筆賬

作者丨

範學輝

編輯丨吳酉仁

一、宋太祖原本計劃用金錢贖買燕雲各州

宋朝開國的時候,中原王朝與契丹遼國之間,仍然處於戰爭狀態。宋太祖的陳橋兵變,就是以北上抗遼的名義而成功發動的。得知宋太祖上臺的訊息後,契丹遼國主動退兵,算是給了宋太祖一個順水人情。建隆二年(961),宋太祖專門下令:不得再鼓勵邊民前往契丹遼國境內偷盜和搶劫契丹平民的馬匹,算是回報契丹的善意。

建隆三年(962),宋太祖明確把幽州城排除在用兵範圍之外,對契丹遼國改取“保境息民”的積極防禦政策,只允許邊境將領對契丹的騷擾針鋒相對進行報復,不準主動地向契丹挑釁。此後,雙方小的摩擦和衝突頻繁,但沒有爆發大的戰爭。宋朝出兵平定南方各國,契丹遼國都沒有藉機發難,南唐與契丹遼國有同盟關係,宋滅南唐的時候,契丹遼國也沒有進行干涉。只有當宋朝圍攻北漢太原城之時,契丹遼國才出兵增援北漢,宋與契丹兩軍在石嶺關(今山西陽曲)和定州(今河北定州)同時交戰,雙方都比較剋制,沒有轉化成大戰。這說明契丹遼國方面也有同宋朝改善關係、結束戰爭狀態的強烈願望。

正因為雙方都有實現和平的願望,開寶七年(974),契丹、宋進行了正式的議和活動。按照宋朝方面史書的記載,和議是由契丹遼國最先提出來的,而契丹遼國方面的記載,則認為是宋朝首先派使者提出和議的。這年十一月,宋太祖收到了遼涿州刺史耶律琮的議和信,這封信流暢明白,不卑不亢,把戰爭的責任,完全歸之於後晉君臣對契丹遼國的背信棄義,從而撇清了契丹、宋兩家。所以宋方欣然接受,同意以這封信作為雙方外交交涉的基調,並把它作為重要的外交文書,鄭重其事地收到了《宋會要》當中。同年底,宋朝派出的議和使者來到了契丹遼國,契丹遼國方面為了表示議和的誠意,專門派人前往北漢,約束北漢不得騷擾宋朝邊境。

次年三月二十六日,契丹的“講和”使團抵達開封,宋太祖親自接見,加以盛情款待。七月,宋朝派使團回訪,契丹遼國也在八月再派團出使宋朝,贈送給了宋朝五十匹戰馬。宋、契丹由此建立了正式的外交關係,每逢新年和皇帝的生日,彼此都要派遣使團進行外交活動。邊境地區的貿易往來,雙方也同時予以開放。

雙方確立了和平的外交關係之後,宋太祖還要不要收回燕雲十六州?開寶九年(976)二月的時候,群臣給宋太祖上了個“一統太平”的尊號,但宋太祖以“幽燕未定,何謂一統”為理由拒絕了。這說明,宋太祖直到晚年,還是想盡量收回燕雲的。

問題是,宋朝既然同意以耶律琮的信作為雙方外交交涉的基礎,接受了信中把戰爭責任歸於後晉的看法,那麼,同時也就只能承認契丹依據同後晉之間的條約,擁有燕雲十六州是合法又合理的,中原王朝用武力加以奪回反而是背信棄義,師出無名。這才是耶律琮這封信真正厲害的地方。耶律琮的說法能否站住腳呢?應該說,大致還是符合歷史事實的,天福八年(943)後晉和遼國關係破裂的時候,後晉多數文武大臣就表示反對,因為契丹對後晉“有大功,不可負”。這也是燕雲十六州問題特別複雜的地方。不管怎麼說,燕雲十六州都是石敬瑭透過契約主動地割讓給契丹的而非契丹出兵攻佔。契丹在這個問題上的主動地位,是歷史形成的。對此,宋朝也很難完全否認。

一般說來,要收回領土,不外武力奪取和外交交涉兩種辦法,宋太祖既不想輕易對幽州城用兵,又承認了契丹對燕雲的佔領有其合法性,外交交涉同樣不佔上風,還有什麼收回燕雲的錦囊妙計嗎?

短史記|給北宋與遼國的“金錢換和平”算筆賬

宋太祖像

宋太祖的辦法,說起來十分簡單。

宋朝在統一南方的過程中發了橫財,特別是從後蜀、南漢、南唐、荊南和吳越手裡,取得了數不清的金銀財寶。宋太祖在皇宮中修建了一座名叫“封樁庫”的倉庫,專門用來貯藏這批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還下令任何人都不得動用一絲一毫。宋太宗上臺後,第一次領著宰相和文武高官們視察這些倉庫時,發出了“這裡的財寶堆得像山一樣高,哪裡能用得完呢”的感慨。宋太祖並不是想當守財奴,而是準備用這麼一筆鉅額財富,向契丹遼國贖回燕雲地區的土地,還有當年被契丹擄去的民眾。契丹遼國如果肯答應,宋太祖就要把得自南方各國的“像山一樣高”的所有財寶,全部都送給遼國。考慮到幽州城對契丹有著特別重要的地位,也有一種說法,說宋太祖的底線,是贖回燕雲西半部的八個州,也就是與契丹遼國平分燕雲十六州。

這件事最早是由宋真宗、仁宗兩朝的宰相王曾,在他的《王文正公筆錄》一書中披露出來的,《澠水燕談錄》《石林燕語》等幾部宋代筆記也有大致相同的記載,南宋大史學家李燾也把此事寫進了《續資治通鑑長編》之中。可見,宋太祖有意用金銀財寶贖買燕雲一事的可信度是非常高的。

宋太祖贖回燕雲的思路存在可行性嗎?

由於宋、契丹建交之後不久,宋太祖就去世了,歷史沒有給他實踐思路的機會。倒是一百多年後,在宋徽宗宣和五年(1123),宋朝真是以每年一百萬貫的價碼,從金國手中贖回了幽州等燕雲十六州中的六個州。只是當時宋朝的兵力太弱,宣和七年(1125)底,金國又出兵奪回了幽州。宋朝開國的時候,宋、契丹軍力大致平衡,宋太祖開出的價碼,又是一個天文數字,如果以金銀財寶為交換,以外交交涉為手段,同契丹遼國達成以金錢換土地的協議,情況肯定要比宋徽宗時好得多。畢竟,契丹遼國始終以“草原本位”為基本國策,重心放在北方的草原地區。對中原地區的經略,掠奪金銀財寶是其主要的目標,放棄部分土地,也不是絕對不可能的。當然,外交交涉也要以軍事力量為後盾。

二、宋太宗多番慘敗後才清醒過來

宋太宗即位後,銳意建立超過哥哥的功業,對契丹遼國推行強硬的戰爭政策,用金錢贖回燕雲的思路當然也被束之高閣。

太平興國四年(979)正月,宋軍向北漢的太原攻擊前進。契丹遼國急忙派使者去勸說宋太宗退兵,宋太宗很乾脆利落地對遼國使者表示:

河東逆命,所當問罪。若北朝不援,和約如舊,不然則戰。

宋太宗這段豪言壯語,被後來的宋、契丹戰爭證明,不過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吹牛皮而已,所以宋朝方面的史書很少渲染此事,倒是《遼史》把宋太宗這段話,都一字不差地記錄了下來,也算是立此存照,以作笑柄了。

契丹遼國方面針鋒相對派出軍隊前去增援北漢。三月,契丹軍進抵石嶺關,與早已駐紮在此地的宋軍相遇。石嶺關之戰宋軍奪得空前大捷,直接決定了北漢滅亡的命運。太平興國四年(979)五月,宋軍攻克了太原。石嶺關的空前大捷和太原攻堅戰的勝利,使得沒有多少實戰經驗的宋太宗產生了錯覺,既過高地估計了宋軍的力量,又認為契丹的實力不過如此。於是決心一鼓作氣立即進攻契丹遼國,目標直指幽州城。

六月十三日,宋太宗從鎮州親率大軍北上。二十二日,宋軍順利地推進到了幽州城下,開始四面攻城。七月初六,契丹開始反攻。宋太宗輕敵冒進,不調圍城的大軍,而是親率御營護駕的精銳迎戰。戰鬥一打響,契丹軍節節後退,把宋軍引誘到了高梁河(今北京西直門外),這裡地勢平坦,易於發揮契丹騎兵的優勢,當宋太宗和宋軍尾追到高梁河的時候,早已從小路穿插到宋軍背後的兩支遼軍,分左右兩翼殺出,配合正面的遼軍,三路圍殲宋軍。宋軍陷入了重圍,腹背受敵,雖然反覆衝殺,也難以挽回敗局,兩軍一直激戰到了傍晚,宋軍戰死上萬人,終於全線崩潰。

在激戰當中,宋太宗被箭射中了大腿,身負重傷,只好趁著夜色,落荒逃離戰場。他連幽州城下的宋軍大營都不敢回,一夜向南狂奔了三百多里,逃到了涿州。到了涿州,宋太宗箭傷更重,連馬都不能騎了,只能換乘一輛毛驢車,從涿州繼續南逃定州。宋太祖當年是騎著毛驢投奔郭威,宋太宗此番又是坐著驢車逃命,毛驢也算是與大宋王朝很有緣分了。宋太宗負傷逃跑,幽州城下的宋朝大軍失去了統一指揮,連忙倉皇撤退,堆積如山的糧草、物資,宋太宗御營的儀仗,大批的宮娥采女,都成了契丹的戰利品。宋軍在退兵途中,到處遭到契丹的截殺,損失很大,多部潰散,一直撤退到了金臺驛(今河北保定),才算勉強站住了腳跟。

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高梁河之戰。說到底,宋太宗畢竟只是公子哥兒出身,沾哥哥宋太祖的光當上了皇帝,絕非戰場上的行家裡手,此前也沒有真正指揮大軍作戰的經歷,卻偏偏試圖在沙場上建功立業,失敗是必然的。

短史記|給北宋與遼國的“金錢換和平”算筆賬

宋太宗像。因高粱河之戰破膽狂奔,今人常戲稱其為“高粱河車神”。

同年九月,為了報復宋軍圍攻幽州,契丹遼國各部十萬大軍大舉南下攻宋。兩軍主力在滿城(今河北滿城)相遇,又展開了一場大規模的主力會戰。由於滿城多為山地,不利於遼國騎兵的行動,契丹軍戰死高達一萬多人,被俘三萬多人,宋軍繳獲了戰馬上千匹。契丹在滿城會戰中的損失,比宋軍在高梁河一役中的損失還要慘,基本上抵消了此前的戰果。滿城會戰的勝利,說明宋軍只要指揮得當,仍然完全有能力打敗遼軍。只是宋太宗被高梁河的失敗嚇破了膽,從此畏敵如虎,再也不敢親臨前線。不親臨前線也就罷了,宋太宗偏偏還要在開封城對前線加以遙控,給前線將帥頒發排兵佈陣的“陣圖”,在滿城會戰當中,前線眾將抵制了宋太宗完全脫離戰場實際的“陣圖”的瞎指揮,才取得了大捷。

高梁河和滿城會戰的結果表明:宋朝固然難以輕易攻下幽州,契丹遼國想要顛覆宋朝,也是不可能的,雙方都有能力在條件有利的內線作戰中痛擊對手,戰爭的長期化不可避免。相比而言,契丹遼國方面較早明白了這個道理,每次攻擊的目標都比較有限。宋太宗卻仍然對幽州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總試圖透過一兩次軍事冒險,就一舉奪回燕雲,致使宋軍的嘴巴總是張得很大,終於招致了更大的失敗。

太平興國七年(982)九月,遼景宗去世,他的兒子耶律隆緒即位。耶律隆緒只有十二歲,大權掌握在母親“承天太后”蕭燕燕手中。訊息傳到宋朝,宋太宗幸災樂禍,躍躍欲試,準備重演一出欺人“孤兒寡母”的拿手好戲。緊接著,宋朝邊境守將又打探到了蕭燕燕私通韓德讓的個人隱私,宋太宗一聽,更是喜出望外,認定蕭氏以皇太后之尊不守婦道,契丹貴族必然離心離德、四分五裂,如此千載難逢的天賜良機,又怎能放過?

事實證明,宋太宗的上述判斷純屬想當然。契丹是“孤兒寡母”不假,但蕭燕燕是一位鐵腕的女中豪傑,對付宋太宗綽綽有餘。蕭燕燕與韓德讓私通不假,但契丹是馬上游牧民族,男女關係遠比中原要開放得多。蕭燕燕的風流韻事,在契丹貴族上層不算什麼太大不了的事,更不會因此就四分五裂。相反,韓德讓是燕雲地區漢人大族的頭面人物,蕭燕燕與他的特殊關係,既贏得了韓德讓本人死心塌地的效忠,又加強了燕雲地區漢人群體對契丹政權的向心力。

宋太宗伐人之國,決策卻建立在捕風捉影的憑空想象上,焉能不敗?雍熙三年(986)正月,宋太宗不顧許多大臣的反對,斷然下令第二次北伐契丹。宋軍共出動三十餘萬人,兵分三路,向燕雲發起全線進攻,史稱“雍熙北伐”。結果宋軍在一年之內連遭岐溝關、陳家谷和君子館三大慘敗,精銳主力幾乎損失殆盡,朝廷上下一片風聲鶴唳,河北各城池都只能龜縮自保。契丹大軍縱橫馳騁,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雍熙北伐的失敗,標誌著宋太宗以武力奪回燕雲政策的徹底破產。

雍熙北伐宋軍的失敗原因很多。但歸根到底是由宋太宗一手造成的。面對危局,宋太宗的頭腦終於清醒了下來。政治方面,他頒佈了《契丹攻劫罪己詔》,公開向臣民承擔了戰敗的責任。軍事方面,徹底改取戰略防禦的態勢,重點經營堅固的城池,利用湖泊、水網大力開挖河道,興修水田,種植水稻和樹木,以此遏制契丹騎兵的活動,不與契丹在野戰中決勝。此外還全力擴充軍力。宋太宗末年,宋軍總數由宋初的不到二十萬人,上升為六十六萬六千餘人,其中禁軍高達三十餘萬,到了宋真宗的時候,總兵力更進一步擴充到九十餘萬人,禁軍五十餘萬人。

三、給“澶淵之盟”的得失算一筆賬

至道三年(997),宋太宗去世,宋真宗即位。景德元年(1004)閏九月,遼國盡起大軍三十餘萬,全力南下攻宋。

早在九月,宋朝已經得到了契丹將要大舉南下的訊息,在宰相寇準等人的主持下,宋真宗確定了御駕親征澶州(今河南濮陽)的預案。但當契丹真的傾國來犯的時候,宋朝朝廷還是一片驚慌,參知政事王欽若是江南人,勸宋真宗逃往金陵避難;另一大臣陳堯叟是四川人,勸宋真宗逃往成都。宰相寇準則堅持要宋真宗御駕親征。

寇準的堅持是有道理的。契丹軍力佔上風不假,但弱點也很明顯,那就是不善於攻城。宋朝河北各重鎮都經過了多年的苦心經營,個個兵精糧足,都是契丹吃不下、啃不動的硬骨頭。宋軍早已吸取了雍熙北伐的教訓,儘量不給契丹在野戰中捕捉並痛殲宋軍主力的機會。契丹雖氣勢洶洶,卻無從下口。戰局的發展也證明了寇準的判斷。契丹大軍南下之後,兵鋒直指定州,但定州的十餘萬宋軍主力堅壁不戰,令契丹無可奈何。十月初六,蕭太后親自指揮圍攻瀛州,契丹付出了戰死三萬餘人、受傷六七萬人的慘重代價,仍然沒有能夠攻破城池。十一月二十二日,契丹攻擊大名府,同樣是未能得手。二十四日,契丹進抵澶州城郊,兵臨黃河北岸。此時的澶州宋軍已嚴陣以待。契丹主帥蕭撻凜身先士卒前去察看地形,結果被宋軍埋伏好的床子弩擊中,當晚因傷重死於軍中。

十一月二十日,宋真宗離開了開封,在宰相寇準、殿前都指揮使高瓊等人的護衛下向澶州進發。二十二日,宋真宗一行到達韋城縣(今河南滑縣)。在這裡,又有人老調重彈,慫恿宋真宗南逃金陵,宋真宗又動搖了,問寇準:“南巡如何?”寇準氣憤地說:“如今敵人已經兵臨城下,陛下只能進尺,不能退寸!河北諸軍,日夜盼望陛下的到來,此時如果陛下後退半步,必將全軍瓦解,敵人乘勝追擊,就是想逃到金陵,恐怕也辦不到。”殿前都指揮使高瓊也支援寇準,宋真宗這才勉強繼續前進。二十六日,在寇準的一再堅持之下,宋真宗終於渡過黃河,抵達了澶州北城。皇帝的龍旗升起在澶州城頭,宋軍上下高呼萬歲,聲震數十里。宋軍士氣高漲,契丹前進無法突破澶州,後路又有宋朝河北各鎮重兵的虎視眈眈,已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主帥蕭撻凜的意外陣亡,更沉重地打擊了契丹大軍計程車氣。當然,宋軍如若主動出擊,與契丹大軍展開決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雙方各有顧忌,都不敢輕舉妄動,外交議和活動就緊鑼密鼓地展開了。契丹和宋朝之間的交涉,進展得極其神速。十一月二十八日,蕭太后、遼聖宗和韓德讓在契丹大營接見了宋朝使者曹利用。十二月初一,宋真宗也在澶州城接見了回訪的契丹使者韓杞。初四日,曹利用再赴契丹大營,雙方就和約的具體內容達成了協議。初七和十二日,宋真宗和遼聖宗分別正式簽署了誓書,隨後雙方交換誓書文字。初十日,契丹大軍宣佈解除戰鬥狀態,隨後撤軍。十五日,宋真宗啟程班師回朝。

就這樣,剛剛還在拼死廝殺的兩國大軍,只用了短短十幾天的時間,竟然就罷兵講和、握手言歡了!

為什麼會出現如此戲劇性的變化?

短史記|給北宋與遼國的“金錢換和平”算筆賬

宋真宗像

原來,鹹平六年(1003)的時候,契丹俘虜了宋朝的殿前都虞候王繼忠,此人本是宋真宗的心腹愛將,被俘之後又得到了蕭太后的特別恩寵。王繼忠就利用這一機會,建議蕭太后與宋朝議和。早在契丹大軍南下之初,蕭太后和宋真宗就以王繼忠為中介,頻繁地書信往來,雙方已經開始了議和的初步接觸。蕭太后和宋真宗都有議和之意,只是契丹一直堅持收回關南地區的目標,宋真宗則堅決拒絕割地,才一直難以談妥。契丹主將蕭撻凜戰死之後,蕭太后見戰場形勢不太有利,不再堅持索要關南。於是,在王繼忠的全力斡旋之下,雙方略作討價還價,很快就達成了和議。王繼忠後來在契丹一直做到了楚王、樞密使的高位,被認為是一位“忠於兩朝”的傳奇人物。

契丹和宋朝的和議是在澶州城下達成的,澶州又稱澶淵,所以史書上稱為“澶淵之盟”。“澶淵之盟”的內容,主要有以下幾項:

(1)雙方從此徹底停戰,友好往來,結為平等的兄弟之國,契丹為“北朝”,宋為“南朝”。兩國君主結拜為兄弟,宋真宗年長為兄,遼聖宗為弟,宋真宗尊蕭太后為叔母。

(2)雙方各守疆界,以白溝河為界河,宋朝承認契丹對幽州為中心的燕雲十六州大部地區的主權,契丹則放棄對周世宗所收復的關南地區十餘個縣的領土要求。雙方各自從邊境地區撤兵,不得再增修和擴建針對對方的軍事設施,也不得接受彼此的叛逃人員。

(3)雙方互相協助,宋朝每年送給契丹白銀十萬兩、絹二十萬匹,稱為“歲幣”。雙方同時在邊境地區設立“榷場”,開放貿易,以互通有無。

(4)雙方君主共同起誓:和約永久有效,子子孫孫世代友好,誰若毀約,甘受國家滅亡等上天重罰。

“澶淵之盟”不僅化解了一場迫在眉睫的生死決戰,也確立了契丹和宋朝這兩個平等大國之間能夠和平共處的模式,那就是以“金錢交換和平”。當時人形象地稱之為“以金帛買和”,即宋朝提供給契丹一定數量的“歲幣”,以此來換取契丹不再南下攻宋。

契丹武力強盛,但經濟實力無法與宋朝相提並論,每年有了宋朝提供的白銀、絹帛這一大筆硬通貨,就可以透過與中原地區的貿易往來,購入茶葉、瓷器、絲綢、藥材等等必需品。這筆硬通貨可以說是契丹財政的重要生命線,有了它,契丹就可以不去攻掠宋朝;如若沒有“歲幣”這一條件,南下攻宋無法避免。

宋朝軍力明顯要遜契丹一籌,加上失去了天險、地利的屏障,對付契丹的擾邊十分吃力,契丹鐵騎兵臨開封城下更是像噩夢一樣,始終縈繞在宋朝朝野上下的心頭。和約簽訂之後,解除了契丹南下之憂,絕對是宋朝方面最為渴望的。至於每年付出的白銀、絹帛的代價,由於宋朝中央政府財力雄厚,“歲幣”的壓力並不很大。

就白銀和絹帛實物而言。白銀一項,宋太宗的時候,宋朝中央每年從地方所得的白銀就有三十七萬兩左右;到宋真宗時,已經達到了年八十八萬餘兩;宋神宗時,更是上升到年一百一十四萬餘兩。福建路一個路,每年上交中央的白銀就有二十萬兩。可見,歲幣每年的十萬兩白銀,還不到宋朝中央年白銀收入的百分之十。更何況,宋朝在對契丹的榷場貿易當中,處於絕對的出超有利地位,每年從榷場當中所回籠契丹的白銀,至少就能達到歲幣白銀的一半,甚至是全部。

至於絹帛,宋朝政府每年的收入更是數量驚人。宋真宗時一年就能達到一千萬匹的水平,到了宋哲宗的時候,更高達二千四百四十五萬匹!歲幣中的二十萬匹絹,對宋朝來說,確實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據說,僅越州(今浙江紹興)一個州每年上交中央的絹帛就不下二十萬匹,足以應付歲幣的需要了。

“金錢換和平”聽起來似乎不太光彩,與宋太祖當年所設想的以金錢贖回燕雲十六州比起來,明顯是後退了一大步。但它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卻是各取所需,皆大歡喜,較大限度地照顧到了契丹和宋朝雙方的利益,因而才有可能為雙方所接受。正是因為有了“金錢換和平”的模式,契丹和宋朝在“澶淵之盟”之後實現了長達一百一十八年(1004~1122)之久的和平共處的局面,兩國都得到了極大好處。

南北和解之後,契丹不再南下,把開拓的重點轉移到東北和西北,先後打敗和征服了高麗、烏古、敵烈等眾多的政權和部族,發展成為一個擁有五個京、六個府、一百五十六個州、二百零九個縣、五十二個屬部、六十個屬國,疆域東到大海,西至阿爾泰山,北到克魯倫河,南到白溝河,幅員萬里的大國。契丹以中國正統自居,由於其聲威遠及西域和中亞,當時的歐洲就把中國稱作“契丹”。

宋朝方面專心於內政。到了宋真宗天禧四年(1020)、五年(1021)前後,也就是大宋開國六十年的時候,與宋太宗至道三年(997)相比,人口數從4132576戶增長到了9716716戶,翻了一番多;開墾土地的數量,也從312525125畝增長到了524758432畝;宋朝政府的財政收入,更是由至道年間的1600餘萬貫,增加到了2650餘萬貫不止。在不到二十四年的短短時間裡,宋朝的社會經濟就取得了如此成就,可見和平紅利的分量之重。

(來源:騰訊新聞)

短史記|給北宋與遼國的“金錢換和平”算筆賬

本文節選自

《大宋開國》

,範學輝著,山西人民出版社2022年版。原文較長,有刪節。已獲出版方授權,大小標題系編輯所擬。

作者簡介:

範學輝

(1970-2019),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中國宋史研究會理事,主要研究方向為宋史,兼及秦漢史、金元史和中國思想文化史,著有《宋代三衙管軍制度研究》《宋太宗皇帝實錄校注》《宋朝開國六十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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